止棘耷拉着右臂,从鹅黄的宽大袖口中露一截出惨白的指尖,面色如土灰,一双往日里狡黠乱转的眸子,此刻正发着幽暗阴狠的光。
止棘环顾房内各处,好像在期待看到些什么,又好像是在害怕着什么,气氛一时冷到几乎凝固结冰。
青蔓的声音打破了寒意森森的沉默。
“止棘姐姐,你怎么不等我呢,玉璃小姐已经睡下了,你还是到我屋里上药吧!”
正说着,青蔓看到床榻上蜷缩在角落里的玉璃。
“小姐您醒啦,是我没拦住止棘姐姐,扰了小姐,是青蔓不好。”
“药放下,你出去!”止棘好不客气地命令着。
青蔓虽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但也是昔日里伯尧身边得力的女使,作为大公子倚仗之人,便是别院的大管家也不得不敬她几分。
即便大公子伯尧和居云夫人也不曾如此呵斥于她,如今听到同为侍婢的止棘说话如此不客气,况且自己还是为了她的伤势着想,心中不忿,刚要开口驳斥,便见止棘苍白如纸的面庞上,一双眸子如同寒夜里散发着冷光的利刃一般,向自己射来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杀意。
柔弱的花季女孩儿何曾见过如此强大的气场,一时间竟如被勾魂摄魄似的呆立在那儿,目光僵直地望着面前神色狰狞可怖的女子,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了。
过了许久,止棘咬着牙,口中缓缓挤出一个“滚”字,青蔓方才如梦方醒,扔下手里的药箱转身夺门而出,可才跑到柿树下,便一个趔趄飞扑了出去倒在地上,除了瘦弱的身体落地发出的一声轻微的闷响,连一声呻吟也不曾有。
止棘依然坐在圆桌前的木凳上,面朝敞开的房门笔直地抬着左手,一股隐约的淡黑色尘雾正从院中倒下的青蔓身上,如同归巢的游蛇一样滑腻流畅却又十分缓慢地钻进了她小巧如少女的左手掌心。
在泛着着幽蓝色光晕的惨淡烛火映衬下,玉璃分明地看见那团钻入止棘手掌中的诡异黑雾,从她那小而圆的眼睛里蒸腾出来,又迅速收缩了回去,或者说是被那里面藏匿着的某种怪物拉扯了回去。
就如同是两个被那漆黑圆眼囚禁的罪犯想要逃脱暗无天日的桎梏,却最终敌不过死亡的枷锁,只能将自己的命运无能为力地沉入这满含杀戮戾气的阴寒之所。
“你...你...”
玉璃惊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上一次见到这样阴暗摄人的法术时,是在八百年前,那时的她还是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小仙姬。
她跟随金母元君所修习的仙法,以及她所见到的九天仙人所使用过的仙法,法力程度虽千差万别,但却无不是精纯的纯阳术法,只有那一次,她永远也无法忘记那可怖的阴郁气息,那充斥着黑暗和杀机,弥漫着血腥气味的阴毒法术,几乎将人间变成流淌着熔浆的炼狱。
此时此刻,止棘所使用的法术散发出的气息并不算强大,但却与八百年前她所见到的一样,无处不显示着诡异阴森的气息,也许这术法的可怖之处根本就不在于力量,而是来自于那引人堕落,使人迷失在自己所构建的意识的迷局中的那股摄人魂魄的邪恶和阴毒。
玉璃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躲避着那幽灵般的目光,刚刚那团黑色雾气此刻已经与止棘融为一体,占据了她全部的眼球,使她的整个眼睛没有一丝留白,看上去就像一颗漆黑暗淡的墨玉,透着森然诡异的幽冷光芒。
玉璃感觉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朝自己渐渐逼近,一只柔软的手臂爬上玉璃因为恐惧而毫无血色的惨白面容,如同一只柔软的昆虫在她渗着汗珠的冰凉皮肤上缓缓蠕动。
冰冷滑腻的触觉滑到玉璃的下巴,轻轻勾着她消瘦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来,玉璃被强迫着抬起头,眼睑却依然低垂着不敢望向自己面前那双如同鬼魂一样的小而圆的漆黑眼睛,却清晰地感受到此时那双眼睛中散发出的嗜血的恶意。
“嘻嘻~”
想象中的破坏力并没有落到玉璃的身上,止棘娇俏地笑了起来,可那笑声中却分明没有一丝笑的意味,就如黑暗角落里的恶鬼见到生人时发出逗弄般的恐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