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务城求职这一天，小五渐渐明白了些规则，保书在这儿如同身份证一样的重要，没有保书的人如同在境外的黑户，就算被录用也难保不受欺辱盘剥。她小小年纪，辛苦些倒是不怕，只怕死在里头都没人知道。

更麻烦的，她是个女童。哪个店铺都不想收个女童在店里，有那想收的，也是为了带回家里当丫鬟。但小五不敢灰心，暗暗鼓励着自己兴许下一家就好了，但一次次的碰壁让她一颗心渐渐下沉，渐渐怀疑自己的方法是不是错的。

今日纵观整个务城，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的，除开勾栏瓦舍，俱是男子，间或有几家有女人的，要么像面摊大婶一样，是跟着丈夫或者父亲一起的；要么就是满脸横肉的寡妇婆子，看人时目光犀利得像是能看穿人的衣裳，让小五想起《水浒》里的王婆，不敢开口。

途中遇到过挑着货担兜售绣品的卖婆，也是上了年纪的，小五好奇她们的顾客是谁，偷偷跟着走了几条街，发现卖婆们并不在意街面上的行人，而是专找大户人家的后门，倚门叫卖，没人理会就找下一家。有想买东西的，自有人将后门打开一条缝，请卖婆进去说话，随即立刻关紧后门，像是生怕被人瞧见似的。

小五渐渐知道，自己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想要在城里找一份糊口的工作，真的不大容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五再坚强也有了几分的灰心。但这一日也不是全无收获，除了惠丰居王掌柜给的那一百文钱，更让她对“脸面”这两个字看轻了些。最开始她无论去哪家求职，都觉得脸红心跳张不开嘴，总要鼓励自己许久才能豁出脸去；到了后来，她见着差不多的店铺竟能抬腿就近，张嘴就来，脸皮和骨头似乎都硬了许多。

这也算是必须经历的磨练吧。

小五这样安慰着自己。

天色已晚，她总归要找个地方住下来，但打听下来发现每家客栈都贵得很，自己这一百多文钱只够睡几宿大车店的。好在现在仲秋刚过，天气算不得太冷，可以在城中桥下暂且容身。

谁知她好容易找了个合适的地界钻进去，没过半个时辰就有几个乞丐过来赶她，说这是他们的地盘，想睡这儿可以，须得交钱。小五不敢说话，怕他们听出自己是个女孩，横生枝节——此刻夜色正浓，她又蒙着头，身量也没发育看不出男女，并没引起注意。

她尽量蜷缩着身子，一言不发抱着包裹逃离那桥洞，踉踉跄跄往桥上走，没走几步又听远处似有夜巡之声，心里头越发的紧张害怕，情急之中想起城北有座观音庙算是清净，不防先去那里头安身。

她身量瘦小，又尽量缩着身子，躲避夜巡的更夫还是容易的，很快便找到那座观音寺庙。这寺庙很小，只是简简单单的几级石阶、一方大殿，正中央供奉的自然该是观音的，小五也不懂，只是戚戚然觉得每一路神仙都可以不做信徒却不能不敬重，是以进门时还默默在心中念了一声“打扰”。

此刻夜深人静，寺庙大殿通往后院的两侧小门已经被从里头关上了，殿内更是清净如许，空无一人，使得小五轻手轻脚的脚步声都显得格外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