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四十一、一串鞭炮(2 / 2)姿色貌美首页

如兰丧着脸,走出过道,看到满街的老邻居,喉咙一酸,翻江倒海……刚要上车,见公婆脸憋得通红,急颠颠招手地走过来……便擦泪迎着……一把拉住了媳妇胳膊——痛苦,无奈又不舍的复杂情感,全在公婆的老脸上写着……如兰五味杂陈,翻胸倒肚,百感交集……泪唰地滚出来……

许其低头从外面走来,匆匆看了他妈一眼……不看也知晓如兰姊妹火星乱冒的表情,低眸进了院子,去了屋子里。

公婆拉着如兰的手,颤颤晃晃,很是激动,情绪失控,不断地抹眼泪。嗓子眼说不出话,只是呜咽着……如兰不敢正视,低垂抽泣着,肩膀一伏一动……

围观的男女老少,触景生情,眼圈都红了,泪止不住往下掉……一时鸦鹊无声,连耍闹的孩子也停下了,瞧着这对母女连心,百酸搅肚的场面,尤为感人……

在村南的坝上,树林后面,国子两只眼珠,如铜铃般瞪着,剜心地看着那一切……心象加速的马达跳着,脸红得发烫,周身再也不能平静。

曾经爱恋过的女人,沦落到孤家寡人的地步,他难辞其咎!他恨,他恨不得扇自己重重几个耳光,昔日缠绵缱婘的镜头,如今不仅不能给他带来快意,反而带来肉体和灵魂的双重打击与痛苦,怎么鞭挞也不为过……

车子响了,徐徐启动,也在催着如兰赶快上车……

别了,曾经的情人;别了,曾经的爱怜……今世无缘,来世做牛马再报答你吧……

突然,许其的门口响起了一挂鞭炮,噼噼啪啪,蓝幽幽的烟雾随之而起,惊得鸽飞雀溃……

如兰一门姐妹,又惊又呆又恼又羞,赶忙把脸转向一旁,由愁眉不展,陡然怏怏若丧,灰头土脸,欲言无声,欲哭无泪……

……当年,迎娶如兰的时候,喜庆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彩色的纸屑如纷纷的花瓣;幽幽的烟雾在阳光下,氤氲变换,连空气都带着吉祥,连树叶都带着欢声;麻雀、鸽子、燕子,扑楞楞着翅膀,在新娘新郎的头顶发出嘶嘶的搏动,混合着人群的笑声。

而如今,这挂鞭炮,令人呆若木鸡!

再看如兰以往桃羞杏让的一门姐妹,嗒丧神伤,孤影茕茕。在场的人说什么再也不好意思窥视了,纷纷垂下眼睑;还有的背过脸去,满眼跑泪。

许其的妈妈,乍愣乍惊,气得朝儿子点戳,眼剜唇骂,既骂儿子,也骂自己:

“小鳖羔子,真是有娘养没娘教……怎么养你这么个狗东西!”

国子哇的一声,扑倒在沙坝上,脚痛苦地捣地,举拳擂着脑袋,引咎自恨,茹含着对如兰难以辞罪的情感,对许其恨得咬牙切齿。

他悔恨,若有来生,一定明媒正娶如兰……

有来生吗?正由于没有,他才痛心疾首……庄稼错种,顶多歉收;话错了,可以纠正;人生呢,没法重来!

啊,人生!

原来,怎么那么巧,许其看到柜子只剩下几件衣服,还有一挂鞭炮;炕上光秃秃,什么也没有,炕皮上的细屑,看了皮肤发痒;窝囊的一阵恶心,心血来潮,鬼使神差般地拿到外面,用打火机点着了……没有出现幸灾乐祸的效果,却看到了人们对他的冷漠。就连如兰的敌手巧云,那一刻的眼神也是鄙夷的,抬起眼皮白了他一眼,骂了句:“狗操的,羊死不留皮……”就转身走了。

鞭炮声消,蓝烟散尽。四轮农用车也淡出人们的视线,围观的老少骂着脏话,对许其不屑一顾走了;对曾经的邻居如兰却有着留恋之情,那种既难受又同情又难以挽留的情感,在胸中萦绕了很久……

那鞭炮声,象强迫人们吃了苍蝇一般恶心,使如兰的姐妹们饮鸩窝囊丧气……他妈挨了一记闷棍般揪心,也把许其钉在了薄情寡义的耻辱柱上……

许其来到院子,甚是荒凉;进了屋子,尤为凄冷……都说女儿出嫁,娘家被搬得空空;迎婚的新郎,娶了人又把家填得满满的……二十一年过去了,如今,老婆走了,家空了;人气散了,茶杯空了;灶锅锈了,哪象过生活的人?就连听报埋怨,发牢骚的人都没有了,这哪象份日子?

至此,许其心窝慌了,脑壳空了,肚也饥了,口也渴了,身也躁了,汗也冒了,不是冷汗就是虚汗……

睡至半夜,做梦走黑路,看见一片亮处,一步迈去,咕咚一声掉进水里,成了落汤鸡……

他惊恐地坐起来,用手摸,唤着如兰……手触到冰凉的炕,空荡荡的……这才想起,白天如兰不是坐四轮车走了吗?离婚了呀!

以往,每当这时,可以讲给如兰听。如兰都会劝说,睡吧,梦是反的,一会就好了……可是,今夜,和谁说?没法说,梦里黑洞洞的,心堵得慌,第一次觉得夜长难熬,喘气又短又闷,天怎么还不亮……

……下了炕,拎暖壶倒水,一滴都没有……想找个水果,也没有。地上有个黄瓜,已经好几天了,皱巴巴的可憎相,一点食欲也没有,只好放点凉水喝。喝了肚子里又不舒服……他将院子的灯打开,急着往厕所去……半路窜出一只老鼠,让他趔趄一闪……裤子刚松,墙上一只猫,一声怪叫,大约怨他搅局了。

从厕所出来,院子异常萧条,象野泊荒庵……

他惆怅地往屋里走,“呯”一声,一支金甲虫扑向灯光,撞了门的玻璃上,重重地摔在地上,仰面痛苦,蹬着茸茸的腿,死乞白赖,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