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四十九、遥远的那边(2 / 2)姿色貌美首页

五千年的风和雨啊

藏了多少梦

黄色的脸黑色的眼

不变是笑容

八千里山川河岳

像是一首歌

不论你来自何方

将去向何方

……

伴着歌声,她的血沸了,蹭地窜上脑门,脸出奇地苍白……顾不得说话,忘记了节目,忘记了高考,眼下的意识里就是这个耗子般的流氓——

她深知流氓,是肮脏可耻的,我对肮脏、可耻是厌恶的,以前不管怎么样,以前是以前的,已经翻页,我深恶肮脏,口说无凭,我要证明给大伙看,证明给丈夫国子看,证明给梦中的如兰看,也终将证明给子孙看……

她带着愈演愈烈的这种念头,支配着整个意识,意识忠诚地挟裹着身躯,最后好像只有“肮脏”二字清楚地贴在脑际——在奔跑中甩掉肮脏,——摆脱肮脏的的捷径是接近肮脏,最终消灭肮脏——肮脏啊肮脏……她跑得比往日都快!

说时不迟,那时不慢,她一把揪住握脏的手,终于握住了

……心中回流着一股暖溪,以至于苍白的脸頬泛着校旗的红色……

当看清毒蛇向青蛙发起毒液一瞬间那暴虐的眼神时,蓦地不寒而栗……她喊道:“抓贼呀—”

賊倏忽惊栗,蛇眼一瞪,说:

“老子最恨多管闲事,当心你的小命……”

岂能拱让到手的钱……岂能让煮熟的鸭子飞走……心想经他恐吓,一介女流肯定知难而退……谁知她嘴硬恣得很,百人中难遇一个,茫茫人海难觅一介女流。

她气恨地说:“老娘平生最烦威胁,说句熊话兴许放你一马,你不软反硬,吓唬谁?”

啪,贼早就不耐烦,一甩手打在巧云的眼棱上。巧云被电打了一般,用手急捂,血流出来。

打我?!以前不论做过什么,丈夫都不曾打我的脸,脸岂是打的!?今天岂能吃这个亏!此仇不报就不是我女中汉子……她拧眉倒目,疾步纵身,朝前一窜一捕,紧紧抱住那跑动的腿……

歌曲又飘来:

……

一样的泪一样的痛

曾经的苦难

我们留在心中

一样的血一样的种

未来还有梦

我们一起开拓

……

那贼用力抬,用力拖,狠劲抽,鞋子出脱了,仓皇要逃。

……

手牵手不分你我

昂首向前进

让全世界知道

我们是中国人

……

愈挫愈勇的性格,是流淌在巧云原始血液中的天性,一口恶气没出,她哪肯休手,似箭射之势,追向遁贼……

一声巨响,似皮囊爆裂!

怒脚刹车,声声怪叫……

树上鸣蝉惊寂,鸟喑哑,人们蓦地愕然惊呼……

红秀抱住巧云时,已血肉模糊,神智渺冥……

噩耗惊扰了校园,歌曲演唱嘎然而止。

校长、薛老师们围了过来,皆愕然动容。

红秀悲恸说不出别的话……只说这是王明铎的妈妈……惋惜悲伤使她已泣不成声……

“明铎——”薛老师沙哑的呼喊被风吹碎,也被涌过来的一堵堵人墙惊诧的目光和吞咽的气流撕得支离不全……

被师生搀扶的明铎,看到的都是一片片流景,一堵堵叠影……当到跟前一看,摄魂勾魄,瞠目结舌,双睛夺眶欲出……少顷,哇地扑向亲人——“妈妈”两字刚喊完,便昏了过去……

白色的救护车扯着瘆人的鸣笛来到现场,不幸的母子被抬上车,火速送往医院。

到了医院,经过抢救,明铎苏醒了。

争强好胜的巧云被转入重症监护室……病危通知书随之下达……

中午时分,她睁开眼……三分昏迷七分有知地看着周围,流露出大限将至短暂的彻悟和平静……

一阵难受,她闭上双眼……渐渐痛苦离开肉体……

藕虽断丝还连。

她梦见自己在路上走,身后神不知鬼不觉有一辆车紧追不舍,眼看就撞了……此时,不知是谁从侧路闪出,抓起她的胳膊逃离了危险……沿着山坡往上走……天阴沉沉的,四外没有人,也没有声音,黑色越压越低,心口出奇地难受……正这时,钻出一群人又远而近,……奇怪的是,每个人都挑着大桶,不是两个,而是一个桶……于是好奇跟在队伍后面走着……越走越陌生,在山弯一块盘石上,有一群男人正围坐一个人的周围,听这汉子讲话——似乎在演讲,脸红扑扑的气质……这个男人看见她,脸上泛起小别重逢的喜悦——于是挽她的胳膊,一路来到一间屋里……神秘的心动出现了……巧云一惊,眯条眼缝……

啊……洁白的梨花开满山坡——由低到高满眼都是——风一吹,象抖动的白绸……再像天上呈扇面展开的积云,从头顶延向远处……又象西边飘动的雪花,宛然唰唰的白幕……

这时太阳光透过玻璃映在她苍白的脸上,跳来跳去,也掩饰着隐秘的心动……此时那神秘的心动,象一只受伤的鸟儿在空中打着旋儿落下,不见了……不管是伤悲……还是宿命……都这般时候不忌讳,不评判……不觉喜不觉厌……象熄灭的火光,无能为力,任其自来随其自去……

她的眼睛大而空洞,瞳仁暗淡散乱,刚才的梦境耗费了她的心力……当隐约那片白的景色来自医生的白大褂,她的心咯噔一下掉了,摔碎一地,只剩下空空的躯壳。

国子带着自责看着弥留中的妻子,明铎拉着她无力的手正在抽泣……妻子与妈妈,都在他俩的心上,在他俩身边,眼下却仅仅是个概念,正从心上分离,正从身边眼瞅着溜走,留住身体留不住灵魂……巧云的眼睛正在模糊,瞳光消散殆尽……那一刻,她什么都看到了,也什么都没看到……需要亲人,也正远离亲人……正向遥远的天边滑翔——再无法看到小桥下面的流水,无法记起夜幕里在叶萍掩护下从墙头遛上平房上的貔子……挽留不住地往无牵无挂靠拢……滑向即便是虚幻的那片梨花,就在天野积云的下面……她在干净白色的幻化中,在宁静的无痛状态下,永远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