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向不知怎的了,刚刚开路之时他还好好的,整日在步辇上打瞌睡,醒了就拉着他插科打诨,还是那一套逗来逗去的把戏,他也早已习以为常。
可自从三日前,他的情绪就急转直下。不知是空气稀薄,呼吸不畅的原因,还是过了这么些时日,他们携带的食物变得不再可口,总之他就像个发了情的猫,也不顾什么国师威仪了,龇着一口尖牙到处挑事生非,谁也不给好脸色。
“我看过了,明后两日天气尚可,再往后就不行了。要翻越雪山,明日一早就得动身。”趁着翁吉奴发愣的功夫,沈相夷又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哦,是,多谢国师指点。”翁吉奴连忙感恩戴德。
沈相夷不再理他,他便识趣地躬身告退,住着拐杖的身影一高一低,消失在火堆后明灭的光影里。
沈相夷还是站在崖边不说话,此地寒风透骨,他已经裹上了厚厚的狐裘。雪白的风毛堆砌在肩颈之上,他的脸隐在其中,苍白得像一朵雪莲,碎发凌乱地垂下来,遮住他的前额,他眼中的情绪变得越发捉摸不透。
一阵劲风席卷着残雪从崖底翻卷而上,吹得二人衣袂飞舞。凌萧上前一步,站在上风口处,沉声道:“回去吧,天晚了。”
沈相夷抬眼看了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朗月星辰,道:“我睡不着,再陪我站一会儿。”
“好。”凌萧没有多言,只淡淡地应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寒氏月走了过来,拱手致礼:“国师还不就寝吗?天色已经很晚了,明日一早还要动身翻越雪峰。”
“你也回去。”沈相夷简洁道。
寒氏月还要说什么,凌萧却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便抿了抿嘴,咽下尚未出口的话,又默默做了一礼,便转身回了帐篷。
篝火渐渐熄了,最后只留下一簇给他们照明。凌萧又道了一遍:“该回了,否则明日精神不好。”
可沈相夷却道:“再等等。”
凌萧便点点头,不再多言。
沈相夷若有所感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柔和了许多:“之前似乎说过很多遍了,但今晚还要再说一遍,你不要嫌我烦。”
说着,他轻轻吸了口气:“萧萧,你真好,真的很好。我以前从没嫉妒过什么人,但现在我有点嫉妒青阮。”
凌萧也看了他一眼,察觉到他心绪不佳,半开玩笑道:“嫉妒你自己的后辈?”
“呵......”沈相夷自己也笑了,“是啊,这么一比较我就更不如他了,又老又丑还啰嗦。”
“越发不知所谓。”凌萧失笑摇头。
“是啊,不知所谓,我这一辈子便是不知所谓。”沈相夷的目光有些落寞,不知想起了什么久远的故事。
“我并非是这个意思。”凌萧道。
“我知道,”沈相夷也摇了摇头,“萧萧,我只是脾气差,并不是真的蠢。”
凌萧便不知该如何作答了,静静地望着他的侧脸,半晌,轻轻为他拂去风毛上的一片枯叶。
沈相夷看了看被他拂过的地方,又抬头看了看天,最后警惕地回头看看篝火阴影里的帐篷,低声道:“时辰到了,我要打坐,你为我护法。”
“打坐?”凌萧有些诧异,“现在吗?”
“是。”沈相夷简短地应了一句便不再多言,掀起披风席地而坐,对着杳杳夜空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