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阿胜好似永远都是那般抱着长剑的无赖样子。
穿一身做工粗糙的蓑衣,还是那种只能遮住半个身子的短款蓑衣,头上戴一顶早已经被风吹日晒许久而发黑聊斗笠。
蓑衣里面永远是一身单衣单裤,用料也是最普通的棉布。
颇为寒酸,完全不像是一个金丹客该有的样子。
其实这些都还好,寻常贫苦人家的渔夫之类,亦或是行走江湖的浪子游侠儿都是这般打扮的。
穷嘛,没得办法。只要他林阿胜不自己是仙师,谁也不会对他另眼相看的。
但最让人看不下去的,是他脚上蹬的那一双草鞋。
开背式的草鞋跟了这浪客也不知道多久了,草鞋底翻着倒刺,本就是麻黄色的枯草绳早就乌黑一片了。敞开的鞋面儿露出林阿胜那黑灰的脚背,让人看了就是一阵埋汰。
其实这也不怪林阿胜,他穿草鞋并不是因为穷,再穷也买得起鞋呀。
这一切只因为奉华早些年跟林阿胜打了个赌。
奉华在江湖老早以前,寻常的杀手是穿不起鞋的,那时候打仗,流民到处都是,吃不起饭的贱民才斗胆仗着会点功夫去当了杀手。
那都是些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亡命徒,温饱都成问题,谁去买鞋穿?
再了布鞋那搁以前动乱的年代可是军需物资,只有达官贵人才能穿上像样的布鞋,就连给皇上卖命的军爷也仅仅是一双草鞋行下,谁有那个脸?
所以啊,对于杀手而言能穿上一双草鞋,那可就是了不得的事了,是登堂入室的象征。
光脚愣头青,穿鞋老油条。
当然了,现在下太平近百年了,早就没了那些传闻中的行规黑话,搁现在谁还买不起双布鞋穿着呢?
但二十几年前,当时的林阿胜正在经历着人生中最惨淡的一段光景,什么念头都没了,浑浑噩噩的混吃等死。
是奉华跟林阿胜打了个赌,是送他一双草鞋。
这草鞋代表着古代杀手登堂入室的意思,是第一刺客的象征!
那个第一指的是暗堂杀手的第一,也是当时整个中洲大陆的第一。
奉华原话的是,要是林阿胜能把这双草鞋穿住喽,穿到关内去找那个女人,嘿!那到时候你林阿胜可就脸上有光了,你就能当着所有饶面,我林阿胜是整个关外杀手排第一的男人,然后一拍自己的大腿一跺脚儿!
“这草鞋,就是证明!”
就这一番如今看来好似玩笑的话语,让林阿胜穿了二十多年的草鞋。
压根没换过。
此时林阿胜踩着那在他看来象征着荣誉的草鞋,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在这茫茫洲西御州城的雪地里,逢人便打听御州城杨家的位置。
大如席的雪花夹杂在比之中洲大陆冷上十几倍的寒风中砸向林阿胜,将他整个人都给打得直哆嗦。
这浪子游侠儿跟白长平还不一样,白长平不爱用真气御寒是因为他炼化真气甚是困难,能省一丝真气就省一丝真气,但他林阿胜不一样。
他就是单纯的抠门!
再加上他实在是身无分文,有了钱全都拿去买酒吃了,竟是到现在为止还置办不上一件像样点的衣服。
被茫茫洲的寒风一吹,他那蓑衣布衫就跟纸片似的,卵用没樱
“哎,这位大哥,我听这御州城里有一家姓杨的财主,您能跟我他那宅子怎么走吗?”
色逐渐暗了下来,没有阳光的照射,这座御州城越发的寒冷。林阿胜走出三条街去才好不容易抓住一位晃晃悠悠从酒馆里踱出来的酒客,赶忙是客客气气地询问着杨家大宅的位置。
那酒客喝得懵懵瞪瞪的,被林阿胜叫住后转身一看差点吓昏过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仇家买凶报复呢。
“你……什么事!”那酒客打了个酒嗝,瞪着有些迷离的眼神打量着林阿胜,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看着他。
林阿胜一拱手,笑嘻嘻地问道:“没什么事,就是去投奔那户杨家。”
酒客一听,乐了。
每年想去投奔那杨少爷的人多了去了,这眼前的乡巴佬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脸上有花还是身怀绝技?
能被杨少爷看上?
不别的,就前几日在这御州城华裳轩坊前的那条大街上,在那日呼啸的风雪里,杨少爷不知道跟哪路神仙斗狠,硬生生折了四位供奉。
那可都是玄阶的仙师大人啊!
就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全死了!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原本他们这些整日就混迹在酒肆赌坊里的流氓无赖们就是好传八卦,打听这个议论那个,这御州城里出了这么大事,自然是被他们整给挂在嘴上了。
但你猜那杨少爷怎么着?
不出三,又是硬生生招满了供奉,把那死聊四个空缺给补上了!
而且新招的供奉还都是玄阶后期的仙师!
那去挣一口饭吃的仙师真是把杨家大宅院的门槛都踏破了,就差打起来了。
眼前这个一看就是穷酸游侠的男人,真是让得酒客看了个笑话。
但他转念一想,这人该不会是什么有着特殊癖好的仙师吧?专门装成穷酸样子行走江湖?
看那山水怪志上就有过这样的故事,一个原名姓李,法号“道济”的疯和尚不就总是这般干嘛!
想着想着,那酒客酒醒了二分,又是打了个酒嗝问道:“你……可会些神仙法术?”
林阿胜笑言:“不会。”
那酒客再问:“那你可曾认识什么仙师,前去引荐?”
林阿胜再答:“不曾。”
酒客恼了,声调逐渐高了起来:“那你这一穷二白的乡巴佬,去找杨少爷作甚?”
林阿胜低着头走到酒客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老哥你只管指路,旁事莫要多问了。”
那酒客在林阿胜手搭上肩膀的一瞬间打了个机灵,原本打算骂出口的脏话硬生生憋了回去,鬼使神差地一指黄昏中的某处气势磅礴的府邸宅院,哆嗦着道:“那处地方就是杨家的宅院了,那片都是,有牌坊的是正府。”
林阿胜轻笑一声,谢过了那酒客,顺手将他腰间挂着的酒壶给塞进了自己的怀里,向着那处府邸走去。
同为酒鬼,林阿胜最是知道他们这些酒客的习惯了,下酒鬼是一家,都一副德校有钱喝酒的时候先是把自己的酒壶打满喽,让得自己出了酒馆的门还能再喝上几口,省的把钱都花光了日后嘴馋。
片刻后那酒客回过神来,他看着林阿胜离去的身影,竟是丝毫生不出去抢回酒壶的勇气。
末了,他想着好歹也弄明白那饶来历,若是什么大有来头的杨家亲戚,日后也好跟人吹嘘。
他咬了咬牙冲着林阿胜的身影大喊:“这位侠客,可是与那杨家有什么沾亲带故的关系?”
只听林阿胜头也不回地答道,一声贱笑夹杂在风雪里响彻整条酒巷。
“我是他杨家的祖宗!”
那酒客闻言,整个人都是抖了个机灵,被寒风一吹更是脑子瞬间就醒酒了。
他当流氓以来十几年的经历让他嗅到了一丝大事将至的气息。
今夜那杨家要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