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聚集到广场上去了,四周的世界没有了嘈杂。鸟鸣声格外地清晰,认真去听,禹常皓还能听到它们扑哧双翼的声响。
可是这种安静没有持续很久,人们从广场上三三两两地回来了,他们高声谈论着,大笑着,为自己又逃过一劫而庆幸。
海王祭的人选只要十八到五十岁的,每个人这辈子都要经历十次左右的抽选,十次都抽不中,可以说是此生最幸运的事情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时,妇人和孩子才会拉开家门,奉上美酒美食迎接他们的男人和父亲再次归来。如果没有敲门声,家眷们就绝不会动门闩。
直到传递消息的军士带着噩耗来敲开它。
吱呀声,哗哗声,敲击声,呼喊声,高谈阔论声汇聚成一片,这个世界再也不复宁静。
天色渐渐黑了,人们早已从午时的抽选中回过神来,忙着张罗一顿丰盛的晚餐来庆祝,或做着该做的事情,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是敞开的,人来人往异常忙碌。
除了,张屠夫家。
张屠夫的夫人抱着阿蛮在院子里等了一整日,从艳阳高照到日暮西陲,母子俩人滴水未进,屋里的饭菜早已凉透了。
阿蛮揉了揉肚子,腹部传出一阵咕咕咕的响声,可是娘亲恍若未闻,死死地盯着院门。
“应当是什么别的事情耽搁了。”屠夫夫人一下午已经将这句话重复了上百遍,她按捺不住,拉着阿蛮的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可是视线一刻都没有离开大门。
“阿娘!我饿了。”阿蛮已经忘记这是他第几次说这句话了,但娘亲总让他再等等。
要等到什么时候哟,肚皮都饿得前面贴着后面了,阿蛮在心里小声埋怨。
“咚咚咚!”盼望已久的敲门声终于响了起来,屠夫夫人恨不得自己的手能伸长几丈好立马打开门。
“你个死鬼,怎么现在才回来?急死”屠夫夫人的话咽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门外立着三个士卒,领头冷酷地抖开一张纸,如同裁决者那般高声宣判,“禺历八八七年,子月十三日,无垠岛七区神眷者。”
“张靖。”
屠夫夫人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去,轰地瘫坐在地上。
阿蛮在娘亲去开门的时候就朝内屋溜了回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没有娘亲拉住他,他终于可以偷偷跑回屋里,抓了几片冰冷的牛肉塞进嘴里。
他觉得既然爹爹已经回来了,想必马上就会开饭,自己先吃几块肉是不会被责骂的。
院子外,士卒面无表情地扫了魂魄离体的屠夫夫人一眼,这种场景他们见得多了,见得多了自然不会心生怜悯。
取悦海神,是她男人的荣幸。
“从此生死有命,荣誉在天。倘若斩杀祭兽,命格自升,名扬千岛仕皇主。如若战死,魂归海神,荫蔽三代子孙,功亦莫大焉。”
宣读完之后,他便那张将加盖有岛主府印玺的文书弯腰塞在女人手中,听到这样的噩耗,没有哪个家眷还有力气抬手。
这份文书岛主府还有一张同样的备份,凭借它,神眷者的三代子孙都不必参加海王祭的抽选。
用一个人的生命,去换三代人的安稳,到底是不是一件值得的事情呢?
屠夫夫人怕是这辈子都想不明白。
后来,禹常皓他们一家知道了这件事。所有人都感到欷歔。但是禹常皓回想起往日的林林总总,同情之余又有一丝快意。
可无论如何,阿蛮是无辜的,他其实没那么讨厌,当初只不过是重复他爹的话罢了。禹常皓决定原谅他,他们又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梨素汐好像忘记了张屠夫和他妻子以前是一副怎样的嘴脸,她时常会去帮助阿蛮家处理事务,教她母亲做女工,帮她一起处理家里的肉条。
她家有很大一笔积蓄,张屠夫虽然不在,但是屠夫夫人还是接管下了丈夫曾经的生意和工作,只是一个女子难免会被人排挤,所以生意不好的时候就会跟着梨素汐做女工,聊聊天,流流泪。
禹常皓家再也没有缺过新鲜羊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