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搭那人的话,对方便也就沉默不语。
禹常皓在最后一间牢房,所以左边是土墙,其余人的房间都是三面铁栅栏,他能隐约看到那些同样瘫坐在草榻上的神眷者。
大都面如死灰,如丧考妣,或是茫然地仰头看牢房顶,或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更有甚者抓着栅栏胡乱呼喊。
但引来的只有对面博眷者的唾沫和耻笑。
根本不是什么神眷者,禹常皓暗暗地想,我们都是神弃者。
“那人都叫唤一晚上了,也不嫌嗓子累,扰我清梦。”
禹常皓心中一动,“我昏睡多久了?”
“这地方暗无天日,也没个时辰可知,你是最后一个关进牢房的,巡视的狱卒半个时辰来一次,来回了约莫十几次。”
“那岂不是过了一整夜?”禹常皓惊呼一声。
“是也如何?进到这里后时间也没有多大意义了,第一晚没人睡得着,都在鬼哭狼嚎。现在大部分人好不容易消停了,还有些家伙不认命。”
男人的口吻禹常皓听了不是很舒服,认命?要是能轻轻松松地认命,又怎么会有贪生怕死这个词。
而且,他要是认了这神眷者的命,家中老人和弟弟又要认什么命?
也不知道沐昕芸有没有收到红布条的讯息,如果看见了,以她的性子,想必半夜在码头等不到自己也会去家中找他,这样就能发现端倪了。
“大叔知道这是在哪里吗?”禹常皓忽然开口。
“头都被罩住了,赶了很久的路。”
“有乘坐海舟吗?”
“没有!倒是搭了轨车。”
没有的话,想必就还在海鳞岛。现在就只能看出去之后周围是什么情况了,他绝不认命,也没有资格认命。
远处忽然传来整齐的踏步声,几个狱卒用铁棍划过铁栅栏,清脆的金属交击声在幽深的过道上回荡。随后就是锁链解开的咔嗒声,铁门被拉开的吱呀声。
他们打开每间牢房,往里面丢上一块大馕,一套衣衫,在杯中倒满清水,然后又往下一间走。
有人趁着铁门打开,想要跑出去,但是看到牢房入口处的护卫手提着长剑时,又绝望地退回到铁栅里。
“半刻钟的时间,换上衣裳,吃完大馕喝完水,然后滚出来!”看起来似乎是领头的中年男人腰间缠了一条兽尾鞭,他在过道上大吼,手上的铁棍猛烈敲打铁栅栏,发出刺耳的噪音。
禹常皓摆弄了一下那套衣衫,灰色的布料,材质粗劣,伸手一抚还会刮得指肚火辣辣地痛,仔细一看上面似乎有些极小的毛刺。
“这是荆棘衫,专门为参加海王祭的人而制,材质厚实。”在禹常皓愣神的时间里,隔壁的大叔已经换上了衣裳,正看着自己,就着清水啃食冰冷的大馕。
他站到了牢房中央,又是面对自己,禹常皓大概看清了他的样貌。
他几乎有对面的博眷者那么高的个头,身躯虽不及那些人魁梧,却也足够壮实。方形的脸廓,剑眉蚕眼,眉弓高突,鼻挺唇厚,脸上有青色的短硬胡碴。
那套灰色的粗麻衫套在他身上,看起来没有丝毫囚犯的摸样,倒像是一个清闲的田野汉子。
虽然他的语气一直在说些和认命有关的消极话,但是禹常皓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惧意,他啃大馕的时候神色自若,仿佛只是在家中吃着妻子做的饭菜。
禹常皓躲到阴暗的角落,褪下自己的衣物,那衣裳要从头部套下,毛刺刮着脸就已经十分难受,虽不至于破皮出血,却令人心烦意燥。
套在身上不动时还好,但是稍微一点极小的动幅,毛刺开始摩擦,背部,胸部,大腿内测,臀部,通通传来碎石头硌过的感觉,而且这触感还不会消失。
又痒又痛。
禹常皓强忍抓挠的欲望,幸而衣衫宽松,他只能僵硬地绷直身子,尽量减小与衣衫的接触。他扭头去看大叔,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能若无其事。
“我皮糙肉厚。”大叔看出他的疑惑,竟然笑着回了一句。
笑了,居然还能笑出来。这人不是傻子多半就是个疯子。
禹常皓拿起草榻上的大馕,早就没有了热量,也不知道烤了多久,他撕咬一口,冰冷就不说了,还硬如石块。
他艰难地嚼了几口,就已经把仅有的一杯水喝完。
大叔已经吃完了大馕,咕隆咕隆地喝水。
他看到禹常皓的眼神,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把水杯递过铁栏缝隙。
禹常皓摇了摇头,没接。
大叔忽然把手一翻,杯口朝下,却没有水滴出来,“其实已经没有了,一下子没刹住,下次你要早点吱声,给你留点。”
禹常皓礼貌性地点了一下头,神色僵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