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琼岛,某处医馆。
“老黄老黄!”一个约莫十岁的孩童火急火燎地奔进伤患间,“我见到那艘船了!”
双手包裹在纱布中的老黄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来,他的胯下依旧如同辣椒水泡过那般灼痛,但更令他抓狂的是那股空荡荡的虚无感。
他似乎觉得身体都变轻了去,可那股令人抓耳挠腮的空虚感却扯着他往深渊下坠。
从今往后他再也无法体会尤花殢雪的滋味了,再也无法进入那极乐的殿堂。
每每念及如此他便欲攥紧拳头狠砸床榻,可是握拳的念头并没有得到响应。
他的手掌也被砍去了。
“啊!啊啊!”他猛地挣扎起来,双腿胡乱蹬踏,床板吱呀作响。
“老黄你消停些吧!”一旁床榻上的胖主事仰头瞪眼,神色空洞。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算是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了。
“都他娘的是你惹出来的篓子,还他娘连累了老子,老子问你究竟确不确定是独行的,你给老子说”
“闭嘴!”老黄扭头怒喝,胖主事竟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
老黄转头去看门帷前的孩童,“船到哪里了?”
“刚刚驶过码头,应当是昨晚半夜折回来的,看起来像是要直接去天域。”
如果沐昕芸在的话,便能认出这便是之前领他去居天阁的孩子,面相和善,是天真可爱的模样。
老黄眼一眯,去天域?
哼,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喽啰,但也是一个敢于复仇的小喽啰。
海鳞岛某处。
电光由天边移到天顶,雷声轰然炸响,像是脱链的猛兽般,吼声裂天。
坚硬如铁的雨滴斜落下来,像无数碎石扎在脸颊上。地面如同长了麻子的脸庞,骤雨飞溅,迷潆一片。
月色昏黑,被乌云吞没了去,狂风卷着雨线鞭子一般抽打在身上。
禹常皓紧闭双眼双唇,雨水却依旧从鼻腔钻入,他忍不住咳嗽,这样一来更多的雨水涌进了口中,舌头被砸得生痛。
“低着头,不要乱晃脑袋,呼吸小一些,雨水不干净,少些咽下去。”
大叔的吼声就在耳后,却依旧被雨幕削弱了大半,只能依稀听个大概。
禹常皓照做了,雨水便砸在他头顶,一下连着一下,像是要将他的脑壳凿穿。
滂沱的大雨整夜不息,翌日清晨方才消停下来。
被荆棘鞭抽打的地方发了炎,透着烤灼般的刺痛。整夜淋雨,此时荆棘衫湿透了水,像是披着一层密不透风的水罩。
每一处毛孔都被水珠堵住,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窒息感。
没有人替他换衣衫换药!
挺过三天之后他逃逸的罪行才会得到赦免,才能赎回自己的性命。而代价就是散宜闳大叔也要一并承受这三天的日晒雨淋。
红彤彤的烈日踽踽爬上半空,强烈的光芒透过被雨冲散的云层,灼烤着湿成一片的大地。
水雾袅袅地腾起,衣衫上冒出白烟,缠绕在周围久久不散。
全身被包裹在热烘烘的湿气中,气管似乎被堵塞住了,呼吸变得极为艰涩。
光芒的强度一丝丝增加,地面上最后一摊水渍也被蒸干,荆棘衫逐渐干燥起来。
没有食物,没有饮水。
本来淋了一场暴雨,又经受烈日的灼烤后他应当变得神智不清的,但是两天不曾进食导致的饥饿感让他精神畅快,浑然感受不到倦意。
他半吊着眼皮,看着正绕圈跑动的神眷者和博眷者,他们在他眼里,就像是一堆缓慢蠕动的蛆虫。
很快禹常皓就开始渴望下雨的感觉了,他的嘴唇在曝晒之下龟裂,像是大旱之后的田野。
他舔了一下干涸的双唇,发出哧溜的响声。
“不要舔,越舔越干,你会更难受。”大叔听到身后的响声,立时出声提醒。
可是禹常皓不听,他湿润了双唇之后只是笑,低低地,很压抑地笑,没有发出声音,笑意里是苦的。
他身体轻颤,抖动通过木桩传递到散宜闳身上,大叔便以为他是哭了,又出言安慰。
可是禹常皓忽地笑出了声。
涩涩的笑声。
大叔安慰的话半咽在喉咙里,像是噎住了般,吞吐都不是。
这孩子怕不是魔怔了,大叔心中担忧,奋力扭头想要查看禹常皓的状态,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受了刺激突然疯癫的例子。
可是他的脑袋后还别着一截木桩,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视线越过十字架的木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