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爸爸总会带不同的女人到家里来,然后喊我见谁都叫‘妈妈’,用这种方式来调笑他的女人们,我不叫,爸爸就会骂我。每次都是哥哥带我逃开,跑在自己的屋子里,给我带上耳机一起听歌或者看电影,这样我们就听不见那些污言秽语了。”
我听着,心中好像有针在扎,头嗡嗡的。为什么老天爷总要欺负可怜人,如果老队长死了,牙牙可怎么办啊。
“我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我也想参军,这样哥哥的负担会小一些,可是我身体不好,跑几步身体就没力气了。”牙牙继续说。
“牙牙,你放心,你放心考,我来资助你。”大师兄坚定地说,口气不容置疑,眼泪也随着啪嗒啪嗒砸下来。
“我为什么要靠你,我有哥哥!”牙牙瞪着大师兄。
“你没有别的意思,你可以多有一个哥哥,我们是老队长带出来的兵,都是你的亲人,你并不孤单。”大师兄解释道。
“我理解你的意思了,谢谢你们。”
“还有我,以后我也是你的亲人。”老远传来这一声,我们回头一看,聂海航跑了过来。
“你不在病房躺着,跑过来干啥?”许队长问。
“我醒了,我清醒了,我想过来看看他,”聂海航指着重症监护室的门,“可我一直不敢,从护士查完房后,我一直躲在上楼的台阶上。”
此时的聂海航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全身紧缩着。当时老队长出事后,聂海航就晕倒了,昏昏沉沉一直醒不过来。
“这件大衣给你,你都冻透了。”牙牙把一件大衣递给聂海航。
“我身体好,没事,你穿着吧。”
聂海航推让不肯,牙牙伸出去拎着大衣的手也一直不收回来,僵持一阵子,许队长接过大衣直接套在了聂海航身上。
“牙牙,老队长当时是为了,为了,为了救我。”聂海航把头垂了下来,身体也瘫软下来,下巴快贴到地上了。
“快起来,你这像什么样子?”许队长让我和大师兄把他搀扶在丫丫背包的另一侧放下。
“家属快来,病人有意识了!”病房门突然推开,我们同时要往里冲,医生拦住了我、大师兄和许队长,没拦住牙牙和聂海航。
我们平静了心情,才让我们进入病房。
老队长头上缠满了纱布,之前看过他的脑部CT,脑骨都裂开了。
牙牙轻轻拉着老队长的手,他艰难地睁开眼睛。
“小聂,小聂,没事吧。”
“我没事,我在这里!队长,队长!”聂海航赶忙趴在牙牙身边。
之后老队长动动眼珠,一直望着牙牙,竟再也说不出话了。
“哥,哥——”凄厉的两声呼唤,那是哑得不能再哑的喉咙里迸发出的最后的力量。
许队长拿出手机拍下了全程,本想如果是好消息,就发给学员们看看,让他们安心,如果是坏消息,也可以留下他的意愿,我们共同完成,可老队长除了提到车祸来临时要救的聂海航,就一语不发了。
“我就是混蛋,当时我为什么要躲开,之前我为什么要帮队长找关系,如果他还是队长,今天死的应该是我。”聂海航换着思路在找缘由,可这世间的意外哪里都能找清楚缘由。
按照聂海航的逻辑,最该责怪的应该是我,是我把画丢在荣誉室才引发了后续的事情;不,应该责怪欧阳浩,那是他的画;不,应该责怪负责那次军训的领导;不,应该责怪当初为何要入伍的我们。
如果这是蝴蝶效应,每个人都逃不开干系,每个人都是罪人,而现实生活中,面对罪恶受到惩罚的只有极少的一部分,那些潜在的杀手依然逍遥法外。
可这更像是命中注定的,我不敢去说善恶,这是上帝在掷色子决定每个人的命运,恰巧几十亿分之一的概率鬼使神差地砸到了老队长头上。
我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老队长尸体前,我脑子里却在想这些……
“啪,啪,啪……”左一下,右一下,聂海航在床前使劲抽打自己的脸。
我和大师兄一人拉着他一只手,牙牙只是静静的抱着老队长,哭不出声来。
许队长在一旁不做声,医生把老队长生前的遗物交给他!
“叮咚”,老队长的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我不自觉把脸凑过去。
“黑脸哥哥,之前借给我的迷彩服我已经洗好,送到你的公寓了,谢谢你!”
……
几天以后,学员队的荣誉室内多了一个老队长模样的雕塑。
在这里,我一直不愿去提老队长的名字,甚至全队学员都不再称呼他的名字,而是放在心里,刻在荣誉墙上。
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妹妹叫做牙牙,不妨以后就称呼老队长“牙牙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