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正走出房子,来到院子里,看见父母已经坐在了小亭子里喝下午茶。秋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舒服得很。孟冬正走到亭子里,拿了一个苹果,一边啃一边走向亭子边的吊篮摇椅,脚着地前后踮着脚推着自己前后晃荡。
“爸妈,夕夏还没回来吗?”他问。
“她刚才打电话来说要和陈枫一起出去玩,晚点回来。”陈澜用精致的杯子喝着红茶,手里翻看着一本书。充满阳光的好天气最适合待在户外,喝一杯茶看一本书了。
“什么!”孟冬正惊呼,“你们看我说什么来着,孟夕夏就是出去约会了!”
“正是约会的好年纪啊!”陈澜对儿子的一惊一乍见怪不怪,反倒面带羡慕之色,看着院子的风光感慨。
孟冬正双腿用力撑着地,人带着整个摇椅都扭转向亭子,说:“爸妈,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呢!就孟夕夏的性格,因为初中那次事情三年不交任何朋友。当然啦,她也没那么需要朋友,有我这个帅弟弟就够了。但如果现在真的谈恋爱了,万一陈枫那小子伤害她了,你们就不担心吗?”
“小伙子,哪个年轻人成长不经历点小伤小痛的。”孟渊说得淡然,作为一个过来人,谁不是从青春年少过来的。
“你们的心也太宽了吧!”孟冬正继续说,“你们以为现在的男人都像我这么老实啊!他们都是又花心、又没责任感,就喜欢骗孟夕夏这种长得漂亮还傻的女生!才认识几天啊,就跟人家一起出去玩!长得越帅越不靠谱好嘛!”
“你是说你自己吧。”陈澜怼儿子已经兑成了习惯。
“嘿嘿!当然除了你儿子我啦!”孟冬正的脸皮从来没薄过,“哎呀妈,现在重点不是我老实,也不是我帅,是你女儿快被人骗走了,你们俩得赶紧行动啊!”
“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行动?”陈澜问。
“把孟夕夏叫回来!”孟冬正说。
“人都已经出去了,现在怎么叫回来。你去打电话把你姐给叫回来?”
“我可叫不动孟夕夏。还不是你们偏心,我就被她欺负的份,她什么时候听过我的了。”孟冬正说得好像自己这么多年一直过得很委屈似的。
“如果夕夏和陈枫没有谈恋爱,只是单纯地想和朋友一起出去玩,那我们这样随意猜测,被夕夏知道了她肯定会生气。”孟渊继续说道,“如果她真的想和陈枫那个小伙子谈恋爱,我们也不好阻止吧。”
“老孟同志,你这种对你女儿过度放任的态度是不对的!”孟冬正说话强调十足,义正言辞。
“儿子你放心,妈妈不是让夕夏约了陈枫晚上来家里吃饭嘛,到时候我跟你爸仔细看看,旁敲侧击,以我们的经验,如果他们俩谈恋爱的话,我跟你爸肯定能看出来。”陈澜对儿子讲。
“姜还是老的辣呀!”孟冬正给陈澜竖起大拇指,问道,“然后呢?”
“然后什么?”陈澜问。
“如果他们两个真的在谈恋爱了,然后你们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陈澜微笑着,表情还带有些许期待的意味,说,“小伙子不错的话就让他们谈呗!”
“我的妈呀!”孟冬正松开双脚,上半身躺进吊篮椅子里,任凭吊篮带着他左右扭动。他算是被自己这对父母的无边开明打败了。
陈澜转向吊篮问孟冬正道:“你怎么对你姐谈恋爱的事情反应这么大?”
“是哦,我干嘛反应这么大!”孟冬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孟夕夏和陈枫在一起反应这么大,好像如果自己身上有刺的话,他一见到陈枫就想立马拿刺刺他。他反问陈澜道:“妈,你说为什么?”
“因为夕夏不在家你无聊呗!”孟渊抢先替陈澜回答。
“哎,老爸,你别说,夕夏不在家跟我打嘴仗,我还真的挺无聊的!”
“啃你的苹果吧,多吃点就不无聊了!”陈澜调侃儿子,然后补充道,“你给夕夏打个电话,让她晚上早点回来,别耽误吃晚饭。”
“好嘞!我现在就打。”孟冬正啃着苹果小跑回房间,给孟夕夏拨去电话。
“喂,怎么了?”
“孟夕夏,你行啊,一天不见人,甩下我自己跑出去玩。和你的小男朋友玩得开心吧?”
“别扯,什么事情说,不然我挂电话了。”
孟冬正听到孟夕夏电话那边传来轰轰的好像马达发动的声音,好奇地问:“你那边什么声音啊?这么响。”
“我在赛车场看他们训练。”
“什么赛车场?在哪?”
“你没事的话我挂了。”
“等一下!爸妈叫你带陈枫早点回来吃晚饭,别太晚了。”
“知道了。”孟夕夏直接挂了电话。
“嘟嘟嘟——”
“挂得真快!”孟冬正嘟囔着,“赛车场?什么赛车场?果然有好地方都不带我去。好你个孟夕夏!”
带着手机,孟冬正回到院子里,一边啃苹果一边躺在摇椅上晒太阳听音乐。陈澜和孟渊继续看书喝茶,三个人的下午过得好不惬意。
“是家里人找你吗?有事吗?”
孟夕夏听到声音,回身看到陈枫,他已经换好车手服装,左手和腰间夹着专业的赛车头盔,颜色和衣服一致,全黑。身边还站着一个长得虽然不算特别帅气,但身形健硕,脸上带着岁月痕迹但眼神很有魅力的男人。男人看起来应该已过四十岁,但身体完全没有发福走样,比实际年龄更显精神和年轻态。
“没事,我爸妈叫我们早点回去吃晚饭。”孟夕夏背靠在看台前沿的栏杆上回答。
“那等我跑完这场训练,我们就回去。”
“好,你安心去训练吧,我就在这等你。”
“嗯,那你累了的话就坐上去看,有什么需要找丁叔,他是我们的教练,我请他替我照顾你。”陈枫又对旁边的男人介绍道,“丁叔,这是我朋友孟夕夏,一会儿她就麻烦您了。”
男人跟孟夕夏打招呼,孟夕夏点头微笑。男人看着孟夕夏,凑到陈枫耳朵边小声说:“你小子可以啊!什么时候交了这么漂亮的小女朋友都不说一声。”
孟夕夏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什么,只看见男人说完后,陈枫略带害羞的表情笑了笑。
“你们说什么?”孟夕夏好奇。
“哦,没什么。”陈枫岔开话题,赶紧说,“我下去跑车了,你等我。”
“嗯,你去吧,放心我没事。小心点,注意安全!”
“嗯!”
陈枫从看台侧边下到赛道,带好头盔,跨上摩托车。此时的他,让孟夕夏感觉到和第一次在他家门前跟她相遇时一模一样。
孟夕夏趴在看台栏杆上,眼睛一直跟随着陈枫,看见赛道起点的发令旗挥动,五六台车子一起发动引擎,一声枪响,所有车子瞬间提速,全部冲了出去,绕着不规则的弯来扭去的赛道轰鸣而过。陈枫跑在所有车子的第一位。
“你跟陈枫是怎么认识的?”叫丁叔的男人陪在孟夕夏旁边看下面赛道里大家的训练。
“同学。”孟夕夏的眼睛紧盯着赛道,车速太快,她生怕一分神就错过陈枫的身影。
“同学?”丁叔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惊讶,“这么多年看着陈枫长大,除了在车行里算是还能跟大家聊几句,其他的我还真没见过他和哪个同学交往过,更没带任何人来过车行。这小子一直孤单一个人,把自己的心关起来,也不喜欢和人交往,一个朋友也没有。”丁叔说起陈枫时,语气和表情里都带着对他的关心和心疼,“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不声不响地就交了朋友,还把你带这来了!”
“你很了解陈枫吗?”孟夕夏眼睛还是没有离开赛道上那个从头盔到服装再到摩托车一色全黑的身影。
丁叔看着赛道,说:“嗯,我跟陈枫爸爸是十几年的朋友了,我一直把陈枫当成自己的侄子看待。我也没想到这小子会搬到泉清镇来一个人住,他爸爸托我照顾他。不过这小子除了来队里练车,从来不理我,我每次去泉清镇看他,进他家屁股还没坐热,这小子就把我赶走,后来索性不让我去了。这混小子!”
虽然嘴上骂着陈枫,但孟夕夏听得出丁叔对陈枫的疼爱之心。
“陈枫为什么会骑摩托车?”孟夕夏问。
丁叔回忆着几年前的事情,回答孟夕夏:“记得那还是他很小的时候了吧,大概小学吧。他爸爸带他来这里找我谈事情,他当时就像你现在这样,也是趴在看台上看着赛道,然后他问我能不能让他加入车队,他也想骑车。大概我们男人天生就对车子容易着迷吧。我到现在还能回想起这小子当时的表情,小小年纪眼神就那么坚定,好像他就是下定了决心要当赛车手似的。”丁叔看着在赛道上驰骋的陈枫,好像多年前的小陈枫就在眼前,露出了怜爱的笑容。
“然后呢?”孟夕夏看了丁叔一眼,问道。
“那时陈枫眼里的期待和坚定打动了我,我告诉他等他长大了我就收他当徒弟,然后送给他一辆摩托车模型当纪念。大概五年前吧,突然有一天陈枫到这里来找我,带着我送他的摩托车模型,说是让我兑现承诺教他骑车。那时候他的个头可没现在这么高,就是个小屁孩!哈哈!”丁叔的笑,仿佛是回忆着自己长大了的孩子小时候的幸福笑容,他继续说,“从那之后我开始教他,只要放假不上学,他都到我这来。不得不说他很有天赋,学得很快。但是赛车光靠天赋是不够的,更要不停地练。陈枫身上有一股狠劲,对自己的狠劲。练车总是会不停地摔倒、受伤,但每次摔倒,我没听见他喊一声疼,爬起来继续练。他现在身上的伤疤大概也有不少了。”
“他想当职业车手吗?”孟夕夏问。
“这倒没有。在他第一次参加青少年组比赛得冠军后,他就告诉我再也不会参加任何比赛。我问他理由,他当时跟我说,骑着车冲在赛道里,那种死死盯着终点,拼尽一切努力,在赛道上拼命狂冲的感觉,给了他一种生活下去的动力。只要能一直冲向目标,哪怕摔倒了受伤了他也觉得没关系。他要的是自己为了目标往前冲的感觉,他只想享受完全属于自己的冲刺,而不是和别人竞争。”
“他是在用身体上的刺激和伤痛麻痹自己。”孟夕夏淡淡地说道。
丁叔看着孟夕夏,对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颇有了几分不同的欣赏,他没想到这么年轻的小姑娘,竟然能一语说中陈枫的心境。他意味深长地说:“我好像明白那小子为什么带你来这里了?”
“为什么?”
“你懂他。”
“也许吧。”
“你们两个在一起了吗?谈恋爱那种。”
“没有。我们还是朋友。”
“那小子喜欢你。”
“我知道。”孟夕夏的语气依旧平淡无奇,好像对什么都不会惊讶。
“不只是喜欢。”
“还有什么?”孟夕夏提问,但语气还是平静淡然。
“你可能会成为他的下一个动力。”
“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刚才说过吧,陈枫请求我加入车队时,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眼睛里有期待而且坚定无比。”
“嗯。”
“他刚才看你的眼神,和当时一样,不,是比当时更强烈。”
“我知道。”
丁哥明显感觉到这个和陈枫同龄的小姑娘,和陈枫一样,有着与其他同龄人不同的心智。
“他把他妈妈的事情告诉你了吧?”
“嗯。”孟夕夏应道。
丁叔在赛道上找到陈枫的身影对孟夕夏说:“那看来你在陈枫心里真的很重要。你的想法呢?”
孟夕夏沉默没有回答。
丁叔看向沉默的孟夕夏,以为她对陈枫并不像陈枫对她那样,说道:“小妹妹,我不是要干涉你们,只是陈枫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一样,希望你能理解。”
“我知道。”孟夕夏一直冷淡的脸给了算是陌生人的丁叔一个浅笑,示意她并不介意他所说的话。
虽然仅仅在看台上相处了一会儿,但孟夕夏给丁叔的感觉是他需要像对待成年人一样和她对话。因为孟夕夏给他的微笑,丁叔像是得到了批准似的,放松了些继续说:“我了解陈枫,你刚认识他的时候应该知道,在别人面前他总是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即使喜欢他的人很多,但他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机会,哪怕是对我们给他的关心,他也从不接受。我看得出来,那小子对你完全不同,你是我知道的第一个让他这么主动的人。你在他心中的位置,可能比你自己知道的还要重要很多。”
“我能感受到。”孟夕夏不否认丁叔的话。
孟夕夏的惜字如金让丁叔实在猜不透这个小姑娘心里到底怎么想,他只能继续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你们其实都还是孩子,感情的东西可能你们也并不是很懂。我也不是想给你压力,只是陈枫不一样,他从小就缺乏感情,所以一旦他认定,就一定会认真到底。如果你对他并没有其他想法或是你不能确定的话,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给他希望比较好。作为一个看着他长大的人,我不希望他再受伤害,我希望这小子能过得幸福些。”
“可是真正的幸福从来都不是别人能给的。”孟夕夏说这句话时声音很轻,但丁叔能听清楚。
丁叔看着眼前这个从始至终盯着赛道上的陈枫,但表情波澜不惊的女孩,对她刚说的话感到不解。
“你这话什么意思?”丁叔问。
“如果幸福是别人可以给的话,那陈枫的妈妈应该也不会抑郁那么多年了吧。”孟夕夏平静回答。
丁叔听了孟夕夏的话,不得不承认她说的一点没错。人经常会把自己的希望或是其它的东西寄托在别人身上,希望从别人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往往就是因为这样,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替陈枫开心交到朋友的同时,又有些隐隐的担心,从孟夕夏的话里,他能感受到眼前这个花季少女那与年纪不符的极其成熟的内心世界。遇见这个美丽沉静的,与众不同的女孩,对陈枫而言,到底是幸运还是会有其它什么,他想象不到。不过此时,他还是替陈枫开心,至少因为这个女孩,他打开了自己长期封闭的内心。
孟夕夏微笑对丁叔说:“丁叔您忙吧,不用在这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