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似乎难以启齿,但却也没生气,半晌道:“你都已经做母亲这么多年了,可自己还是没长大。你今日是有鲠骨在喉,不吐不快?还想说什么,一并都说出来吧。”
太康公主淡淡道:“儿臣其实也没什么想说的,不过是觉得心寒罢了。明日就是母亲的忌辰,您却在今日鼓乐大作册封副室。母亲故去不过近廿年而已,您就把她给忘了。”
“我没忘了她,”今上呓语,而后忽然一字一句道,“你听着,朝中有人牵头三上表提及继立中宫事。我匆匆册封方氏,使她摄六宫事,就是为了堵那些人的嘴,也少给你母亲招惹闲言碎语,你明白么?”
太康公主闻言似乎语塞,半晌强词夺理道:“您册封永安宫那位为妃、为贵妃、为皇贵妃,儿臣都无话可说。可是咸宁宫那一位,我就是瞧不惯。”
太康公主语中直指与她有龃龉的何淑嫔,今上颇为无奈道:“清远,她又不是你的驸马,你瞧不瞧的惯她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和她别着这一口气有什么意思?”
太康公主道:“她觉得自己是仁诚皇后的妹妹、是太子的姨母,就能呼风唤雨了?母亲在世时……”
“你母亲在的时候,她从来没跟你母亲有过不愉。”
“母亲在的时候她不敢。她觉得母亲没了就是混帐世界,自此她就能颐指气使了。”
“好好好,”今上道,“清远,不说她的事还不行么?以后你少同她见面还不行么?”
“您为什么这么护着她?”太康公主不依不饶,“爹爹,您叫我少和她见面,今日还逼我进宫来观礼,您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我怎么护着她了?”今上反问,“我是在护着你!你今儿任性不来,明儿谏官还不得弹劾你?你何苦自找麻烦。”
太康公主此时语调才放缓,“爹爹,您别生气。我知道爹爹最疼惜我,我不该这样和您说话。”
今上似乎已然动怒,“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
太康公主沉默了片刻,辩解道:“我就是……就是想起了母亲,心里很好不受。”
今上复问道:“清远,你究竟几时才能长大?”
太康公主柔声道:“爹爹,是我不好,您别生气了。我打江南请来了高僧,准备明日为母亲祈福……”
“别咒你母亲——”今上语调忽变,吓了沈和靖一跳。太康公主显然也觉得莫名其妙,“爹爹,您说什么?”
“没事,”今上道,“你母亲不信因果轮回之说,难道你还不知?你去,去把和靖找来,爹爹有话跟她说。”
这一下沈和靖可真是六神无主,她到小楼上本为观花,然而却没想到先是听见了其父对今上极其无礼逾矩君臣的言谈,又听到太康公主与今上说起宫闱梓秘。沈和靖亦不知道今上私下对身边人如此柔仁,一时甚至怀疑楼下之人是不是今上的真身。此时又听到今上要见自己,心神大乱,待要现身,又强自镇定,心里默念了三遍:我不在,我不在,我不在。
还好太康公主接着道:“爹爹,女儿戴着这冠沉得紧,这衣裳更沉,您舍得女儿这么走着来,再走着回,再走着来给您传话么?这样,咱们一同到永安宫隔壁去,女儿再给您找和靖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