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一片浮云缓缓飘过,半满明月的清冷月光也就洒落下来,透过稀疏的枝叶,在林地间形成斑驳的光影。
几声夜枭的鸣叫在山林中远远传来,林间似有低低鸟鸣回应,又似倦鸟的呓语,林间草木窸窣作响,莫地又止声不闻,似有鼠兽在林间机警的窜动。
林边一侧是陡峭的土崖,五六丈高的土崖璧上沟壑嶙峋,间或有几丛草木斜刺里指向天空。崖底是历年来冲落的泥石,泥石间草木稀疏,在土崖与林木之间形成三四丈宽的旷地,在清冷的月光下更显空寂。
崖底离崖壁丈许远的地方有块大石,一只野猪正撞在大石边,皮毛上尽是泥土,半张着嘴,两只带着血迹的獠牙在嘴中呲出,野猪嘴边是一滩尺许大的血污,四肢僵直,已是死了多时。
野猪不到两丈远的泥石地上,蜷卧着一个瘦高少年,双腿蜷缩,两手松松的抱着在胸前,似要抬手护住头颅,褐色的衣裤沾满泥土,划破成几条的衣衫下露出干瘦的身躯,裤子已经褪到膝盖,浅色的腿部肌肤与深褐色沾满泥污的双脚对比鲜明,双脚上只剩一只布条打的草鞋。
少年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嘴唇微启,若不是胸部微微的起伏,唇间有气息流动,几乎以为这少年也如那野猪一般命丧崖底了。
林间窸窣声又起,一只连尾三尺左右的山猫小心谨慎的将身子探出林外,山猫脚步轻盈,探头四处张望,除了林间的山风与鸟兽低语,不见有什么危险,到底是不远处的血腥引动本能,山猫敏捷的窜到野猪身边,谨慎的绕了两圈,用爪子碰了碰那死去的野猪,又张口咬向猪身。
那野猪皮糙肉厚,山猫一时倒是不得下嘴,又绕了一圈,又缓缓走向蜷卧的少年,在少年身边也是绕了又绕,然后谨慎伸出爪子拍了拍,见没有反映,这才张口向少年的手臂咬去,似要拖动少年。
山猫刚咬到少年手臂,突地那双手臂挥起,少年一下子翻身坐起,双脚登地,整个人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狼狈的向后退去,口中呼喝,手中还随手抓起泥石抛出。吓得那山猫嗷地一声,四肢飞腾,几下就窜入林中不见。
齐琰正做着一个怪异的梦,一会儿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一会儿是边塞戈壁困苦荒凉,一会儿是朝九晚五忙碌不停,一会儿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会儿是呼朋唤友谈古论今杯筹交错,一会儿是麸面野菜难以下咽,一会儿是父母关爱亲戚友善,一会儿是麻衣白带凄凉新坟。
一面是现代生活,一面是孤苦凄凉,齐琰梦中光怪陆离,不论是丰厚的现代社会还是艰辛的山野生活与他都是熟悉又陌生,哪一面看着都像是梦,哪一面又都像是自己的生活。
登山时一脚踩空,身躯急速下坠,双手乱挥,无所抓落,眼前是飞速掠过的苍翠绿色,嘴中不自主发出惨叫。
手握柴刀,呼吸急促,双目紧盯着急冲而来赤红双眼的野猪,一双獠牙呲出嘴外,猪嘴中滴着丝丝涎水,在野猪就要撞到他时敏捷的一扭身,粗重的野猪冲下土崖,一口气还未放松,脚下的土石塌陷而下,而他也随之跌落土崖。
惨叫,飞掠的苍翠绿色,翻滚的褐色土石,交织在齐琰的梦境中,莫地手臂一痛,自然而然的挥臂翻身,躲避危险,入目的却是窜飞的兽影,枝叶疏落的树林,清冷的月光,粗粝的泥石。
一直后退到靠上了崖壁,齐琰才停歇下来,口中喘着粗气,眼睛不住的四下打量,月光,土崖,树林,我这是登山失足掉到山下了,还是?看看那只野猪,还是?还是土石松落被这野猪带下了土崖。
我是谁?我是齐琰,对!我是齐琰!可是是哪一个,是刚刚大学毕业入职的齐琰,还是齐家村中他人口中的西北小子齐琰。
抬手,是消瘦的黑褐色手臂,低头是褐色古代布衣,脚上不再是登山鞋,而是几个布条编成的草鞋,伸手抱头,入手的是杂乱的长发。
我是齐琰,村中被叫做小西北的齐琰,十三岁的齐琰,深秋入山打猎的齐琰,齐家村的外来者齐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