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往昔,长歌的眼泪流得更凶险,心痛如绞。
若是知道会成今这样的局面,十七年的那个寒冷冬夜,她不会因为两个馒头带着妹妹进入鹞子楼,成为鹞女、成为最可悲的棋子。
更不会因为她离别前对安宁的一句叮嘱,让她傻傻的守着当初的约定,一直不愿意离开。
离别进京前,她告诉妹妹安宁:“姐姐走后,你要乖乖听公子的话,他会替姐姐好好照顾你,他也是这世间除了姐姐,惟一可以让你相信的人。你一定要乖乖的跟着公子等姐姐回来。”
就是这样的嘱托,让安宁一直守着公子,那怕她已知道自己的姐姐任务失败,死在了后宫,那怕他被关进暗无日的皇陵,她还是傻傻的遵守着姐姐的约定,跟着公子一起圈禁进皇陵里,失去一辈子的自由
这五年里,她无数次的想来找安宁,可是,单凭鹞女的身份,她又如何能带走她?
一入鹞子楼,一辈子都是鹞女,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身份,除非死!
而为了乐儿,她不能让人知道她还活着,更不能被卫洪烈嘴里的前主找到
辗转反侧,过往在心里撕裂着她的心,长歌悲痛万分,更是痛苦纠结。
这次离开,此生都不会再入京城,或许,她真的可以让初心带着她悄悄潜入皇陵看看妹妹。
那怕远远的看一眼也好啊
这个念头一经在她心里生起,再也无法熄灭,最终,她终是忍不住起身去找初心
漆黑的夜里,马车连夜出城,往皇陵疾驰而去。
马车里,初心兴奋的问长歌:“姑娘,我们要去哪里?”
长歌激动又紧张,声音忍不住颤抖:“皇陵!”
初心在云州时喜欢听云游的道士讲捉鬼的故事,因此对世间的鬼怪信以为真,一听到长歌这么晚要带她去皇家的坟墓,顿时吓得脸一白,吃惊道:“姑娘,这三更半夜的,我们去皇陵干什么?那里那里全是陵墓,怎么会有你要见的人?”
长歌按下心里的慌乱激动向她解释:“皇陵圈禁的人里有我的亲人,我想悄悄看一看她记住,千万不能被人发现,也不可以发生其他事,记住了?”
见她神情严肃,初心猜到事情不同寻常,连忙郑重点头,安抚她道:“姑娘放心,我一定会万分心,不会被人发现我们行踪的。”
长歌紧张的点点头,握着初心的手腻出汗来。
然而,她们不知道的是,在她们离开京城不久,也有一队人马冒夜往皇陵过来了
一个时辰后,马车到达皇陵所在的钟山脚下,两人将马车赶到隐蔽的地方藏好,连风灯都不敢点,主仆二人就着稀朗的月色,从路摸黑悄悄来到了半山上的皇陵。
钟山因为是魏室皇陵所在地,这里周围没有民田居户,尽是葱郁的山木,从半山腰平坦腹地去到山顶,蜿蜒而上都是气派恢宏的皇家墓陵。
长歌依着当年陪魏千珩来过这里的记忆,带着初心带到皇陵右侧,隔着一段距离,隐隐看到一片被树荫掩盖着的高墙大院。
若是没猜错,公子与安宁就是被圈禁在这高墙院子里。
看着近在咫尺的幽冷院落,长歌心里五味杂陈,近乡情怯的她呆在当场,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姑娘,这个时辰里面的人早就睡着了,奴婢悄悄带你进去罢。”
初心好奇又兴奋,却被长歌拦下。
“不要大意,这院子外面只怕有看守之人,万万不能被他们发现了!”
一想到就可以见到多年未见的妹妹,甚至是他,长歌激动得全身止不住的打颤。
“姑娘,相信奴婢,不会被人发现的。”
罢,初心一把抓住她,足尖朝地上轻轻一点,身子如轻灵的夜鸟,携着长歌,朝着前面漆黑幽冷的院子掠去。
两人落到院子的后院里,一眼看去,这院子前后两进,但屋舍众多,长歌却不知道妹妹安宁住在哪里。
深夜的院落里一如皇陵般死气沉沉,寂静无声,也不见半点灯火。
一间间的找过去自是不可能,惟今之计,只能找个人问一问。
两人脸上皆蒙着黑布,身上也是黑色劲衣,一看之下,就像两个毛贼。
转过一道井,前面却有一间偏僻的西屋亮着莹莹的亮光,长歌心里一紧,与初心摸了过去。
可是,不等她靠近,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瘆人。
主仆二人吓得不由连连后退,藏起身子。
而一下刻,长歌却被喊叫声里的名字惊得全身僵住。
“啊青鸾你个贱人、不得好死的贱人你岂敢这样对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要见公子!”
初心也听到了青鸾的名字,惊喜的回头看去,却见长歌呆滞的站着,眸光一片震惊。
青鸾是安宁入了鹞子楼后改的名字,每个鹞女进楼都会改名,只不过惟独长歌的名字是公子亲赐的。
长歌先前告诉过初心,她们要找的人叫青鸾,所以初心欢喜的声道:“姑娘,看来我们要找的人确实在这里”
不等长歌回话,那屋子隔壁的灯火亮起,两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提着灯火出来,朝着那屋子里走去,接着传来斥骂声。
“疯婆子又开始半夜发疯了。你以为你喊破嗓子公子就会来见你吗?呸,公子过,你做出那样的事,公子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你。”
另一道声音也道:“青鸾姐了,要留着你的贱命慢慢折磨,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罪没受够之前,你休想早一刻解脱!”
语落,两位姑娘估摸着对那人继续行刑,顿时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让人毛骨悚然!
初心虽然艺高,却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场景,不由胆怯起来。
长歌却定定的看着那房子,眸子里暗流涌动,双手紧握成拳,牙关也不自禁的咬紧。
下一刻,她终是松开紧握的拳头,对初心声道:“走吧,去前面看看,她应该住在前院。”
从方才听到的信息里,长歌暗忖,婢女们都尊称安宁为青鸾姐,且那人都落在了她的手里受她的折磨,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年她跟在公子身边,公子一定对她极好,才会这样宠着她。
这样一想,她心里放心不少,与初心往前面去找安宁。
可是,不等她们动身,又有几个年龄稍大的丫鬟提灯过来,一个个面容凝重,对方才进屋的两个丫鬟道:“两位妹妹今晚且饶过她吧,前院传来话,公子的死敌进陵了,不要再闹出动静。”
此言一出,那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
长歌却震住了死敌!?那不是魏千珩吗?
他也来皇陵了?!
长歌被这个消息惊得五雷轰顶,脑海里浮起五年前喜堂上那可怕一幕来,顿时全身如坠深渊,心口都害怕得麻木起来。
下人都知,魏千珩与公子是不共戴的生死仇敌,当初魏帝也是为了隔离两人,才不得已将公子关进了皇陵。
可如今魏千珩漏夜进陵来见他,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为了她的事来的。
如此,若是让两个男人发现她此刻就在皇陵内,只怕五年前那场可怕的血雨腥风会再次发生,届时,又会是闹得山崩海裂
想到这里,她全身一阵哆嗦,对初心颤声道:“快走我们快走”
可话音未落,她的腹处却传来刺痛,身子控制不住的往地上跌去。
“姑娘!”
初心一声惊呼,连忙扶住她的身子,“姑娘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们快走!”
长歌忍着腹中的阵阵刺痛站直身子,催促着初心快离开。
可是来不及了,初心方才那声惊呼惊动了院子里的人,那几个丫鬟立刻提灯冲出来,厉喝道:“何人擅闯皇陵?”
初心扶起长歌往外逃,可那些丫鬟并不是普通的丫鬟,却是鹞子楼精心训练出来的鹞女,瞬间已是拔剑在手,一个个施展轻功追了上来,瞬间就将两人团团围住,与初心交上了手。
初心一手扶着长歌,一手抽出腰间软剑,招式狠辣的攻出,对那些挡住去路的鹞女们咬牙道:“让开!”
话音一落,手中软剑在她内力的贯穿下,发出铮吟之声,下一息,就已有一名鹞女倒在了她的剑下。
见同伴被杀,其他鹞女纷纷色变,却越发的不肯放两人走,有人发出了危险信号,顿时,整个院子都被惊动,灯火都亮了起来。
长歌眸光里一片绝望,忍着腹部的绞痛对初心道:“不要恋战,逃为上策!”
初心听了她的话,手中软剑凌厉的朝着拦路的鹞女直直划去,剑芒大盛,瞬间将前面的两人逼退开。
她循着来路退回,刚徒来时的后院,正要提气施展轻功带长歌一跃而去,前路再次被挡下。
面前,明亮灯火下,一身墨色便服的玉面公子执剑冷冷挡在她们前面,声音轻缓,入耳清淳,却莫名的让权寒发憷。
“阁下是谁?为何深夜闯我禁地,杀我婢女?”
长歌躬着身子半趴在初心的肩上,闻言,眸光只是看到男子半边的墨色衣袍,已是让她彻骨生寒,再没有勇气去看他的脸,更怕对上他的眼睛,只得死死的闭上眼睛,将脸埋在初心的肩头。
初心感觉到她身子哆嗦得不成样子,再想到方才扶她起身时,手上沾到的血渍,顿时恨得眼睛也红了,手中软剑指着来人,恨声道:“若你再不放我们走,我就屠了你院子里的所有人!”
虽然初心蒙着面,但墨衣公子也看出初心年纪不大,手上还扶着一个同伴,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的六位鹞女却拦不下他,还被他杀了一个,却是让墨衣公子心里一寒,眸光也变得深沉起来。
他手中长剑同样指向初心,冷冷道:“杀人偿命,阁下想走却是不可能的。”
话音未落,手中的寒剑已是朝着初心攻来。
初心谨记着长歌的话,不愿恋战只想带着她赶紧走,看看她肚子的孩子是否还保得住,所以一上去就是最狠辣的招式,直逼得墨衣公子节节后退。
虽然如此,但墨衣公子毕竟不同手下的鹞女,初心想轻易摆脱却也不可能。
不远处,一身银丝绣云纹玄衣的魏千珩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眸光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