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致医术高明,在京城声名远播,夏如雪自是听过他的大名,而之前她正在担心母亲的身体病况,如今得知可以请沈致替母亲看病,顿时激动得不出话来,更是不知道要如何感激长歌。
长歌道:“我走后,还请夫人记住当初的约定,替我隐瞒身份,也希望夫人早日过上自己要过的人生。”
夏如雪心中苦涩,好不容易在王府里交上一个朋友,如今也要走了,不由流着泪道:“我会记住姐姐的话,也请姐姐好好保重!”
与夏如雪告别,长歌出了王府侧门,初心与乐儿早已在马车旁望眼欲穿的等她。
见她出来,乐儿欢快的平她身边,高兴极了,拉着她往马车上去。
初心接过她身上的包裹,三人上了马车,车轮转动,一路往前而去,离燕王府越来越远。
长歌终是忍不住掀起车帘回头看去,回想着重回王府的这些日子,心里涌起满满的失落与苦涩。
此一别,今生都不会与他再相见了,他还是好好做他的燕王,而她,或许不久就会葬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一个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思及此,她的眼泪忍不住落下,却又害怕初心与乐儿看见担心她,连忙低下头心擦去。
可初心还是看到了。
看着她黯然伤神的样子,初心不免为她心痛,为了岔开她的心思,初心不由问道:“姑娘,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我们是直接回云州去,还是在京城过完新年再走?”
长歌脑子里一片混乱,勉强挤出笑容来,道:“先不管其他事,咱们仨先去铭楼大吃一顿,填饱肚子才是正经。”
因着紫榆院闹出的这一出,三人中午都还没吃午饭,长歌与初心还好,可乐儿还是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不能饿着他。
煜乐毕竟是孩子心性,一听到吃,立刻将方才不愉快的事忘记了,欢喜得眼睛直放光。
但他心里还下留下了阴影,到了铭楼点菜时,他没有再提酥排,那怕长歌要点,他都摇头不想吃。
知子莫若母,长歌看着他的形容就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由一阵心酸,想着因为自己,却是让乐儿的心灵受到了伤害了。
如此,长歌还是点了一份酥排,菜上桌时,长歌挟了一块到乐儿的碗里,对他轻轻劝道:“今日之事,是她们故意借着一碗菜来构陷阿娘,就算你今不让阿娘给你做酥排,甚至你与初心今日没有出现在府里,她们也会找其他事情来攻击阿娘的。所以,今日之事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更不关一道材事,你不要再记在心里,阿娘已放下,你也要放下。”
乐儿虽然一时间不能完全理解长歌的意思,但他却听明白,今日之事与他无关,更与酥排无关,心里的愧疚顿时放下,欢喜的啃起排骨起来。
有阿娘在身边陪着他,乐儿吃得更是津津有味,看得长歌一片欣慰。
他一边吃一边都着嘴生气道:“我不喜欢那王府,里面的人除了那个白侍卫,其他人我一个都不喜欢,还有方才那个王爷,也是坏人,明明阿娘没错,也不替阿娘话!”
长歌微微一愣,下一刻却是苦笑道:“阿娘也不喜欢,阿娘只喜欢与乐儿在一起。”
心中,她苦涩的想,父子二人见面两次了,却都彼次不认识对方,可她宁愿乐儿永远不要知道他是燕王府的孩子,她希望他以后跟着煜炎学学医术,做一个悬壶济世的郎中大夫,不参与皇室的阴谋倾轧中去,一辈子做一个平平凡凡之人,自由自在
而听到她的话,乐儿越发高兴了,嘴一翘一翘的,吃几口就要看着长歌笑一笑。
初心也很欢喜,想到姑娘终于不用再呆在如狼似虎的燕王府里,她再也不用每为她担惊受怕了
长歌没什么胃口,吃饭的时候一直在帮乐儿与初心挟菜,而她也总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可等她四处看去,铭楼大堂里到处都是食客,并没有可疑之人。
吃完饭,长歌结好帐带着初心和乐儿,坐上马车离开铭楼回私宅去了
二楼临近窗口包间里坐着一位衣公子,面容俊美非凡,却眸光锋利,一边酌着酒,一边淡淡的看着楼下坐马车离开的长歌一校
下一刻,一个青衣劲装的男子进到房间里向他禀告:“楼主,查到了,确实有一队神秘人一直在盯着她们,似乎从她们离开燕王府就一直盯着。”
陌无痕眸光一沉,冷冷问道:“可是叶家人?”
那人摇摇头:“不像是叶家的死士,倒像是宫里那位”
闻言,陌无痕双手一紧,眸光显现戾气难道,竟是被他发现了?
想到这里,陌无痕速速起身朝着楼下而去,对身后的人吩咐道:“派人好好看着,一定要护住她们的安全!”
青衣人肃容应下,身影一晃,却是从楼上的窗户里跃出去消失不见
回私宅之前,长歌想到夏如雪的事,让马夫转道去一趟沈府。
马车离开长街往沈府去,刚巧经过北善堂的侧门。
长歌从车窗里看去,看到北善堂在白雪皑皑里露出一角屋檐,隔着高高的围墙,还传来了孩子的读书声。
看着看着,长歌不由想到许久不见的陌无痕。
自从上次在泉水巷的院子里见过他过,两人再没见过面,长歌不知道他有没有摆平无心楼的内乱,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对初心死心?
初心见长歌一直盯着那院墙里的翘檐看,不由好奇轻声问道:“姑娘认得那院墙里的人家么?”
彼时,乐儿吃饱了,靠在长歌身上睡着了,长歌怕吵醒他,让马夫赶得慢一点平稳些。
她一边替乐儿盖好毡毯,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一面轻声道:“里面是一个善堂,收养着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我与那堂主有过一面之缘”
听是善堂,初心感叹道:“办善堂的人都是好人,想必这个堂主也是一个大好人!”
长歌却无法给陌无痕下定义。
从他开设善堂,并几次三番的帮自己,他是一个十足的好人。
可从他做着收人钱财杀人性命的买卖来看,甚至最后为了保住无心楼楼主位置,要杀初心灭口,又觉得他是个无恶不赦的恶人。
所以,这样一个亦正亦邪之人,如何是一句好人或是坏人可以轻易评定的?
而想到这里,她不由朝初心看去,轻声问她:“最近你一切可好?可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她还是担心无心楼的人知道初心还留在京城,会不死心。
其实自上次在燕王府门口见到过圣驾后,初心的脑子开始时不时的闪现一些陌生的片断,虽然陌生,却带给她一种难言的熟悉感,初心并不傻,她隐隐觉得,可能是关于之前丢失的记忆要慢慢的找回了。
可尚未确定之前,她还暂时不想告诉给长歌,以免最后希望落空时,让她跟着自己空欢喜一场。
初心也压低着声音道:“没什么其他的事。不过是关在后院暗房的那对主仆见的鬼哭狼嚎,吵着要见你姑娘,若是我们以后回云州了,要将她们如何处置?”
初心这话却将长歌问处怔住了
是啊,若是她带着初心与乐儿回云州去,姜元儿与回春要如何处置?又不能将她们带着一同回去云州,更不能将她们再送回王府,所以,却要将她们做何处置?
长歌先前抓住主仆二人,一是因为她们发现了自己身份,不能让她们将自己揭露出去。二则因为姜元儿是指证叶贵妃当年陷害自己的最重要的人证,她要留下她来揭露叶贵妃。
一想到叶贵妃,长歌又止不住的想,因着魏镜渊的突然冒出,自己如今不能节外生枝,更遑论留在京城揭穿叶贵妃当年陷害自己的真相,甚至是叶玉箐与叶家人对魏千珩的阴谋欺骗,她那怕知道,也不法贸然去揭穿
所幸,魏千珩已在查当年那碗毒药的真相,也希望他能看懂今日她离开时,在雪地上留下的那句话。
原来,在离开王府时,长歌最终无法看着魏千珩受叶玉箐和叶家饶欺骗和玩弄,在雪地上写下一行字:刘大夫已死,鸠占鹊巢!
她想,只要看到她的留言,魏千珩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的。
但她又担心,如今刘大夫已死,无凭无据,魏千珩却要如何去揭穿叶玉箐肚子里的孩子真相?
一时间,长歌脑子里乱成一团,感觉许多事情还没解决,若是自己就这样走了,却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压到了魏千珩的身上,可自己明明知道一切真相
所以,自己要不要在暗处悄悄帮他,等解决了一切事情再悄悄离开?
可她又害怕魏镜渊的归来,他比魏千珩更了解自己,她更是一直想不通,他人在皇陵,是如何对她的生死了然清楚的?
长歌不禁害怕的猜测,他手里是不是有她所不知道的秘器,能帮他轻易的找到自己
不待她想明白,沈府到了,初心抱着睡着的煜乐坐在马车等她,长歌独自下马去找沈致。
自从煜炎重回京城后,沈致欢喜不已,可偏偏最近寒冬大雪,宫里的太后与一众娘娘相继感上风寒,他忙碌不停,近日刚刚得闲,却又得知煜炎又离开京城走了,顿时难过不已,如今见到长歌上门来,顿时拉着她问个不停。
“煜大哥是替我去北地寻药去了,他走的匆忙,连我都是他离开当日才知道的。所以才没来得及同你告别。”
听到她的话,沈致心里一沉,不由蹙眉担心的看着她。
他暗忖,煜炎这样的气跑去北地替长歌长药,足以看出是她的身体等不及了。
难道是长歌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吗?
想到这里,沈致不由担心问道:“可是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长歌苦涩一笑:“左不过是身上旧疾的事。你放心,煜大哥在离开前,已给我配了足够多的护心丹,只要我按时服药就不会有事不过,我确有一事要托沈大哥帮忙。”
沈致连忙道:“你!”
长歌将夏如雪母亲的事同他了,道:“若是到时她带着母亲来找你,还希望沈大哥能帮她母亲看病而若是她问起我的事情,也还请沈大哥替我保密”
这对沈致来是事一桩,他点头应下了,转而问她:“如此,你也要离开京城了吗?”
长歌为难道:“我是想快些离开京城,可京城还有一些事没有处理完,只怕一时间还走不了。”
沈致道:“如今大雪封路,并不是出行的好机会,你又怀着身孕,我听闻好些地方的道路都不能通行了,且马上就过新年了,你何不带着乐儿他们在京城过完新年,等开春了雪融了再走?”
沈致的顾虑,长歌之前也想到了,这样的大雪确实不适合赶路,再加之新年了,沿途的客栈大多都打烊,多有不便,况且她还怀着身孕带着乐儿,这一路行去,只怕会艰辛重重。
她想了想,点头道:“我好好想想罢,如果定下决定来,再来告诉沈大哥。”
与沈致告辞,走出府门口前,发现铅云压顶,明明才申时正刻,色就已昏沉下来,似乎又有一场大风雪要来临了。
长歌重新登上马车,对初心沉吟道:“我方才同沈大哥商议了一下,决定过完新年再走,毕竟如今风雪赶路太过危险,你一个人照顾我们娘三个也太辛苦,还是等来年开春气暖和了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