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关于长歌的流言满飞,甚至传进后宫,进了太后的耳朵里。
又连下了两大雪,转眼到了腊月初澳腊八节,家家户户围炉喝粥过节,好不热闹。
魏帝下了早朝也赶到慈宁宫陪太后过节。
他去时,进宫请安的命妇们刚刚告退出去,太后冷着脸坐在暖榻上,面前的福禄寿白玉瓷碗里的粥冒着热气,却一动未动。
魏帝进去请安,见此情形,面上一惊,诧异道:“母后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罢,就让磊公公去唤太医,却被太后拦下了。
太后重重叹息一声,蹙眉道:“哀家身子没事,可心里有事。方才命妇们进宫拜节请安,与我起京城里的轶事,才得知太子最近在家里竟是闹着遣散后宅。皇上,这事你听了吗?”
魏帝微愕,他哪里会知道?
太后连连摆手,气愤道:“罢了罢了,这样的事他又岂会同你,瞒你都瞒不过的。他可真的像外面所那样,是被那长氏下降头已是做太子的人了,以后三宫六院哪样能少?他竟然在这个时刻遣散后宅,哪里还有半点做太子的责任与担当?!”
魏帝也觉得此事不妥,不由冷着脸道:“母后莫急,儿臣不会让他胡来的,现在就让人去王府告诉他,让他不得胡闹,好好安定后宅。”
魏帝正要让磊公公去燕王府走一趟,却再次被太后拦下了。
太后看着动怒的魏帝,心里满意的笑了,面上叹息道:“这个是其次,如今最主要的给他寻一个正经得体的太子妃,好好替他管着偌大的一个燕王府,也让他收收心,切莫让那些个奸佞无德之人趁虚而入,坏了我们皇家的名声。”
闻言,魏帝却是为难起来。
他深知儿子与长歌的感情,而在几次事情中,他也不觉得长歌是不明事理的娇纵之人。且魏千珩已不止一次同他提过,要立长歌为太子妃。
若是不能如他所愿,另立她人,不知道又要闹出怎样的风波出来。
思及此,魏帝不由为难的皱起了眉头,推脱道:“选太子妃是大事,如今面临年关,朝廷诸事繁忙,一时间只怕寻不到合适的人选”
太后就等他这句话了,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名单递到魏帝面前,郑重道:“这是近日哀家闲着无事时为太子挑选的几家姑娘,你看看罢。”
魏帝接过名单,太后盯着他道:“这当中当属青阳公主家的若昕郡主最为合适,那孩子你先前也是见过的,最是乖巧伶俐,刚好到了适婚的年龄,身份也尊贵,配给太子最合适不过。”
魏帝将五个名字一路看过,最后落在杨书珂名字上时,微微顿住。
太后一直盯着他,见他的眸光定在了自已娘家姑娘的名字上,心口骤然一紧,面上佯装随意道:“后面那几个都是凑数的,免得太子以为咱们专横独断,没得惹他反感厌斥了若昕这孩子。”
太后得诚恳,皇上也笑得恭敬,指着杨书珂的名字道:“太后过谦了。书珂也很是不错的,年节进宫请安时,朕见她落落大方,知书达理,仍是京城贵女圈里的翘楚,太子若能娶了她,也是良配。”
得了皇上这句话,太后终是舒心的笑了,对侍立一旁边的良嬷嬷道:“还忤着做甚,将这凉聊粥撤下去,另换新的上来,让皇上尝尝咱们慈宁宫亲熬的八宝粥。”
良嬷嬷连忙下去了,太后笑道:“离过年还有些时日,哀家已让人去江洵接若昕郡主进京来,到时再将其他四位一起唤来,办场宴,让太子亲自相看。”
太后将一切都安排好了,魏帝也不好再什么,一迸点头应下,心里却默默叹息,只怕太后张罗一场,自己那个儿子半分都不会领情的,更不要挑选什么太子妃了
定好了选太子妃的事,太后接下来就是要处置长歌了。
良嬷嬷又奉上两碗热气腾腾的新粥,太后与皇上浅尝了两口,太后搁下勺子又道:“既然要立新的太子妃,那么长氏的名分也要给她定了,毕竟为太子生了两个孩子,不能一直这么没名没份的呆着,皇上觉得给她什么名份好?”
姜还是老的辣,皇上虽然对太后所提建议一迸答应,但他敷衍般的形容都被太后看在眼里。
太后知道他偏袒太子与长歌,干脆提前将长歌的名分定了,这样一样,太子妃就彻底与她无缘了。
果然,听到要给长歌定名分,魏帝神情凝重起来,不好再打哈哈,迟疑道:“此事是太子后宅私事,一切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太后神情冷下来,不悦道:“太子是储君,君王之事何来公私一?何况如今太子后宅不稳,就是他处置不当的原因,若我们再不出手帮他管束,将来会成何样子?难道皇上真愿意看到他立那长氏为太子妃,日后后宫空虚,太子只守着她一个人过,那大魏将来的子嗣香火怎么办?”
魏帝不反对魏千珩立长歌为太子妃,但魏帝却极其看重子嗣,太后这话却是中了他心中的担忧。
若是太子真的只专宠长歌一人,于大魏的江山社稷是极其不利的。
见魏帝面露犹豫之色,太后再接再励道:“皇上可能还不知道吧,这长氏并非孤女,听闻她还有娘家的姨母在,而那个姨母却是流放的罪奴出身,去年冬月被长氏花些手段接回京城来了,如今仗着长氏的势,在京城挂匾立府,到处宣扬她家女儿成凤出凰,是太子专宠之人长氏有这样的娘家人,还是这般不堪的出身,她怎配得上太子妃一位?!”
魏帝越听眉头越皱,想到他之前耳闻的端王帕子传言一事,心里戚戚,终是下定决心道:“母后所言极是,如此,就给她一个侧妃之位罢。”
太后点头,“趁着今日过节,皇上就可以将旨意下了,免得夜长梦多。”
相比魏千珩后宅里的这些事,魏帝更挂念着太子的册封大典,他也希望早日将这些琐之事定下,以免耽搁了大事,所以当即下旨,册封长歌为太子侧妃
册封圣旨随着宫里赏赐的八宝粥一并送进到了燕王府。
接到圣旨的那一刻,魏千珩怒火三丈,当即要进宫去找魏帝问个清楚,却被长歌拼命拦下了。
长歌拉着他恳求道:“殿下,今日是腊八节,到处一团和气,你千万不要在此时去冲撞皇上。”
魏千珩万万没想到父皇会突然一声不响的定下长歌的名分,气不打一处来,怒道:“父皇先前已答应我立你为太子妃,为何突然转口?他这是言而无信!”
长歌想着这两日外出听到的风言风语,心里却是明白过来,惶然道:“皇上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再者,我何德何能,皇上能赐我一个侧妃之位,已是隆恩,我感激尚且来不及的殿下千万不要因为我再去与皇上争执,一切以大局为重。”
可魏千珩如何肯委屈长歌,他气得胸口气血翻涌,脸上覆满冰霜,一副吓饶可怕样子。
长歌拉着他到桌前坐下,倒了茶水递给他喝下,连劝了好久才让他激动的心绪平息半分。
冷静下来的魏千珩,恍悟此事太过突然可疑,他昨日进宫父皇尚且没有同他提起此事,怎么突然间就改了主意,下旨将长歌册封为侧妃了?
下一刻,他蓦然想到三日前的遣散后宅的决定,顿时了悟过来了。
定是父皇知道了此事,以为是长歌怂恿的他,所以气愤之下给了长歌一个侧妃之位!
除此之外,他却想不到其他的缘由了。
思及此,魏千珩却是懊悔不已,对长歌道:“都是我害了你。我原想着在你册封太子妃之前,处置好后宅,免得你被人诟病,你不能容人。可不诚想,父皇会突然改变主意”
魏千珩原是一片苦心,他在多次同魏帝表明心迹后,也得到了魏帝对长歌的认可,才想着先处置了后宅的侍妾,免得太歌当上太子妃再动手,给她招来骂名。
却万万没想到,魏帝突然转口封了长歌为侧妃,却是将一切的计划都打乱了
长歌却不以为然的笑了,定定看着魏千珩,清柔笑道:“殿下愿意为我筹划这一切,我已是知足了。殿下对我的真心比什么名分都珍贵。而皇上愿意放下我的过去,重新接纳我进燕王府,也是对我的包容,我自是感激的。”
这却是长歌的真心话,当初她是弃妃的身份休出王府,如今能重新回来,已是魏帝对她的宽容。
如此,她生怕因自己的事惹得魏千珩父子之间不快,又道:“皇上对乐儿疼爱有加,为彤儿亲赐名字,这于我而言,已是无上的荣耀,名份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从这一刻起,我能以堂堂正正的身份留在殿下身边,岂不很好吗?”
听了她的话,魏千珩对她越的愧疚不舍,不由心疼的将她拥进怀里疚然道:“我身份所锢,那怕是一国太子,也是身不由已。但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惟一的正妻。”
眼泪打湿眼眶,长歌欣慰的笑了,嗔道:“我今日得封,想向殿下讨一份大礼,还望殿下首肯。”
魏千珩低头看着她,想也没想就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有的,都给你。”
长歌笑道:“我如今也算是殿下后宅正经的女眷了,还请殿下赐我一座院子,让我们母子安住。”
闻言,魏千珩一惊,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出声否决:“你住在主院即可,不需要再另外搬出院子。”
长歌知道他舍不得她们母子,可是,皇上既然立她为侧妃,那么,新的太子妃想必很快就要进府了。
太子妃才是正妻主位,她没有道理再住在魏千珩的主院。
见他不答应,长歌劝道:“之前我无名无份,所以才不得跟着殿下混住。可如今皇上给了我们母子名分,一切就得按着规矩来,才不会落人口舌。如此,我们也才能安稳的在王府呆下去!”
长歌最后一句话让魏千珩眸光一震,终是明白过来父皇的真正打算。
他冷冷一笑:“刚刚走了一个叶玉箐,他们又想再塞一个人进来,所以才会急哄哄的给你定了位分,好让你我死心,从而就可以接纳新人进门,他们真是想得太真了就算你是侧妃又如何,总之此生我都不会再娶她人,就让太子妃一位永远空着!”
长歌心里苦涩难言,却又不知道如何劝解他,最后只得轻声道:“殿下,你以后事务繁忙,每日主院里难免要接待朝廷官员,我们母子住在这里,只怕也不便,还是请求殿下另赏院子。”
魏千珩蹙眉深思,他已从上回遣散后宅一事上吃到了教训,也知道他背负着太子身份,更应该遵守礼法规矩,若是他一味的不舍,只会害了长歌。
想到这里,他按下心里的不舍,闷声道:“马上新年了,此时不宜搬弄新院,一切等年后再。”
长歌却道:“殿下,府里的院子都是新的,将东西搬过去就好我还想着搬了新院子后,请了相识的朋友来院里办场宴,庆贺得封之喜,所以还请殿下成全。”
长歌直觉,魏帝突然降旨,不仅与先前的遣散后宅有关,更是与她卷入端王与杨家女之间有关,只怕是魏帝与太后对她的一种警示。
如此,若是她再不知分寸的霸着主院与魏千珩,就是自取灭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