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傍晚,人杰通过乌力传话才知道,根本不用他们去找老夫子。
平铨化身血佛一事早就惊动了十四州的禅宗六寺,大量入世的、出世、隐世、苦行的僧人,尊者也好,罗汉也罢,甚至许许多多未入先天的普通佛修弟子,都在日夜兼程赶来的路。
等到第二日,脚程快的、距离近的已齐聚湘城,有些还与一眼望不到头的超度队伍撞到了一起。
组织这个超度队伍的牵头人居然是人杰。
城主府和五鬼帮一案牵涉的家庭足有近千户。对逝者的亲人们来说,这两日不仅祸从天降,把家里的天给压塌了,而且因担着“叛逆者”的罪名,任何人不得为他们办理丧事。
最惨的就属城主府。普通弟子的尸体都领不到,家属只能做个孤零零的衣冠冢。核心弟子则是直接被株连九族,所有人落个暴尸荒野的下场。
万分悲痛、万番无奈之下,赵府的于小菁出了个主意。于是,人杰将这些可怜人聚集在一起,请南华寺和尚与天心宗神哭堂搞一次大型超度法会。
美其名曰化解怨气、度化亡魂,其实就是变着花样组团办丧事。
见人杰亲自参与,本地衙门不好在这种事使袢子,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过多为难,只是再三恳求叮嘱,时间不要太长。
有祈年帮守南华寺大门,广业和尚带着几名腾出手的舍利大师及一应僧人响应人杰号召,于深夜子时与数千名“身着素服手戴孝”的民众在武举天墟汇合。
他们边恭诵《地藏菩萨本愿功德经》、《大悲咒》、《瑜伽焰口经》、《往生咒》等佛经,边按既定路线,沿着整个湘城及郊外五十里范围绕圈而行。
不少拜见佛子的僧人们与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撞到一起,在了解情况后,一个个都忍不住道了声佛号。
有些僧人自发地参与了进来。
其中一位看起来只有四五岁、胖成球型的小和尚,满脸悲色地加入了超度队伍。他袒胸露乳,看起来浑身脏兮兮的,胸前却挂了一个亮闪的长命锁。他虽然佛经念得超溜,但每跟队伍走段路就要换个地方,然后找陌生人眼泪巴巴地举个钵盂,说自己几天没吃饭,快要饿死了...
竟光天化日之下在这种场合蹭吃蹭喝!
但却无人觉得有何不妥,不少人在把供斋的食物分些给小和尚外,还亲切地喊着他“小猪师父”。
天才蒙蒙亮,人们已做完第一道观音法会,进入了阿弥陀佛法会流程,开始超拔恶灵。
整支队伍沉浸在一股沉重悲悯的氛围中,在身传数里的诵经声和忧郁笛声下,仍然可闻各处传来的哽咽声,与一阵阵的低声啜泣。
与之相反的,湘城各大街道逐渐热闹了起来。
各式各样的人群如流水般潺潺不息。在某些仙门的组织推动下,一个个编好的新故事,被说书人在茶馆中演绎着盛世繁华,以及历经劫难后的乱世沧桑。
在这些故事里,湘城只是偏隅一角罢了。惊天动地的仙门会谈,意念剑派的反戈一击,预言之子的了无踪迹,三件大事牵动了全天下人的心。
此时人最多的地方还属南华寺。
一批又一批身着黄布衫的僧人穿梭于浮华人群中,来到了寺庙口,然后被兢兢业业的祈年给拦下来。知客僧熟练地前解说情况,告知众人本次拜见佛子的礼仪和行程。
一位身着黑羽绒衣、头戴黑毡帽的魁梧老汉,其黝黑面部泛出一股刚劲之力,他双目炯炯有神,脖子挂着拇指粗细的罗汉珠,在扫视了门口聚集的大批客人后,忽然眼睛一亮,往右边角落看去。
“请问这位尊者是悟恒住持么?”
他忽然对着一身着金丝袈裟的老和尚施礼问道。
悟恒住持抬头一看,连忙施礼回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正是无相寺悟恒,请问...”
那人连忙回道:
“贫僧乃幽居寺周觉,家师悟真在圆寂前叮嘱贫僧,一定要找机会见一见悟恒师叔。”
“悟真!悟真圆寂了?阿弥陀佛,又是一位挚友先老衲而去!原来你便是那被他夸了千年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周觉师侄!你师有一物,一直交由老衲帮他驱逐魔气,没想到才功德圆满,他本人却无缘相见,哎!”
说罢,悟恒住持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流光四溢的青莲佛印,佛印刻了一个‘卍’字。
“四祖佛印!”
旁边几位识货的大师忍不住惊讶出声。
出家人对生死都看得比较淡了,尤其像悟恒这种得道高僧,在感慨老友圆寂后很快便释然。死亡对他们来说,不见得是坏事。
见周觉颤抖接过自己递过去的佛印,悟恒住持感慨地点了点头:
“如今便物归原主。”
“多谢师叔!”
周觉含泪大声说道。
此时旁边一位白眉善目、脸一对招风耳、身着黄金袈裟的老者也开口对周觉说了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