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停了吧?”
女人的眼睛瞪大,像是自己的耳朵出差错了似的。
“停了?白天医生来问我们要不要拔了维生设备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男人的表情里闪过一丝戾气,狠狠地把烟屁股往地上一丢,一只磨损严重但巨大的皮鞋踩了上去,用力地碾着。
“哼,那份协议书我大概也看了,那是咱们能签的么?签了不就等于承认是咱们自个儿放弃了救女儿,这要是说回去,得被多少亲戚朋友戳脊梁骨!”
妇女的表情逐渐变得茫然,紧跟着又慢慢显出了了悟的意味来。
她看着病床上平静的女儿,回头看看神色更加缄默的丈夫,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男人站起身来,矮而敦实的身躯遮住了病房里唯一的光源,逆着光的他看不清具体的面孔,唯一能够感知到的,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冷酷。
“让开。”
像是在下达一个理所当然的命令,就和他平时命令女人的一样,男人说出了短促而有力的字眼。
女人手足无措,甚至有点没反应过来,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木楞楞地呆在原地,挡了男人的道。
“让开……。”
这是第二次警告了,还是原来的两个字,可往往是短促而重复的字眼在这种时候最最具备有让人恐惧的压迫感。
没有等男人说出第三次字眼,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便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乃至于退到了病房门口,附近的方向。既像是要随时逃跑,又像是要帮忙望风。
男人的步子不紧不慢,可每踏出一步,女人便跟着不自觉地抽搐一下。
她真希望这段路径可以再长一点,最好永远也走不完。
但病房总归那么个大小,容不下更多的空间,再慢的步子也有走完的一天。
吴奈眼睁睁看着男人往前走去,但这次的他没有轻举妄动,因为就在他的眼前,虚幻的盲女正抱着自己瘦小的身子,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痉挛似地啜泣着。
这里是特殊的所在,是吴奈和盲女共同营造的处所。
这里是历史的历史,除非他有像上次一样开挂般的伟力,不然他并不能够轻而易举地影响这里的架构。
只有盲女投影到这里的遗念,才有权力决定是否终止这一切的发生。
历史中的景象还在继续,男人的手伸向了维生系统的氧气管,只需要一扒,一切都会归于彻底的宁静。
女人不敢再看一眼,她只是祈求着一切快点过去,像一只打嗝的鸵鸟。
“你,过来。”
男人冰冷的话语打破了女人的平静,她挣扎着转过头,看见的是没有后续动作的丈夫。
“我来放风,这件事,你来干。”
像是被从冬眠里挖出来的癞蛤蟆,笨拙地蠕动着身躯,女人费了比男人还要多一倍的时间,到了病床前面。
盲女抱着膝盖,无声哭泣,眼前的一切都是她能够预见的过去,她在这样幽邃的房间里沉默着。
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希望她活的,那……坚持着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维生系统上显示的数据大幅度紊乱,病床上的女孩不住的抽搐着,妇人和汉子看着完好的维生系统,脸上暴露出的表情,是混杂着庆幸和悲痛的陈杂。
终于……不需要任何一个人,背负上这份沉重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