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肖怀沭坐在那里，仔细打量一下正在研究自己未完成的人偶的陆三通，良久，才回过神，接了话茬，反问王汐：“师兄修道这么多年，您觉得下三界好还是上界好？”

“下三界是凡人，道修，魔修，上界只有神魔。若真的可以，我宁愿一辈子都在这落阳山呆着。”

“落阳山是小世界中最好的地方，知道这件事的人，又能有几个呢？”肖怀沭起身从橱柜中取出一些点心和水果，放到案几上继续说道：“我们师兄弟七人，就连以聪慧著称的怀瑾师兄，也是一心想要跻身上界，大师兄怎么就这么‘不思进取’呢？”

“谢青的狐族血统使他好学，而我生下来就跟他那种人不一样，我还是更喜欢在落阳山待着，反正有用不尽的时光，让自己过得舒服点，也没什么问题吧。”王汐往嘴里填了一枚剥得干干净净的葡萄。反问肖怀沭，“听你的意思，也是不准备飞升呢，这里有什么吸引你的？”

“刚刚已经说过了，轴承。”肖怀沭看着放在阳台的那两个完全暴露在阳光下的圆形石头旮沓，陆三通认得那东西，叫日晷，他指了指那两个石头旮沓，慢悠悠地说：“下三界和上界就像是两个不同的日晷，下三界代表小日晷，上界代表大日晷；小日晷转一圈回到原位是一天，大日晷转一圈回到原位是一年；这也就是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的原因。”

王汐玩着手中的扇子，心中只觉得有意思，天上一天，地下一年。这个道理他是懂得的，但是这个论述，他的确是第一次听到，觉得新鲜。

“上界和下三界是两个不同的平行空间，所以他们的日晷想怎么转就怎么转，随意得很，我们落阳山就很可怜了。”肖怀沭摆弄着一个人偶的躯体，那躯体材质像是石头细心打磨而成的，“落阳山是一个错乱的空间，这里有白天黑夜，却没有春夏秋冬。”

听到这话，王汐一阵沉默，的确是如此，这里四季常春，他还一直以为是落阳山的地理位置很好。

“对于上界和下三界而言，时间只是流失快慢的问题，而对于落阳山来讲，这里每一天都是一个静止的轮回。说句不好听的，下三界的人一生是一个轮回，不过须臾之年，上界的人以一次历劫为一个轮回，长生不老。”肖怀沭将调整好的人偶躯干穿上事先做好的衣服，把自己知道的事娓娓道来：“落阳山一天就是一生，实际上，从踏进落阳山的那一刻起，轮回的规则便跟他们不同，我们早上出生，晚上死去。只不过还保留着数个轮回的记忆罢了。”

“这……”

“听起来很玄乎吧，”肖怀沭拿起一块不知名的石头用刀雕琢起来。“这就是师尊为什么不常在落阳山的原因。”

“师尊，是上界的人啊。”

“可你方才说的轴承？又是什么意思？”王汐再也没什么心思去把玩那把扇子了。

“很好理解，师兄可知道现在是何年何月何日？”肖怀沭并不急着解释，反倒问起王汐。

“……”王汐记得自己的生辰年月，记得自己拜入落阳山门下的年月，可唯独今年今月今日为几何他根本答不上来。

“无论是自愿拜入门下，还是被强行带到这里。”说到这，肖怀沭看了一眼陆三通，“只要来了落阳山，你就被剥夺了知晓时间流逝的权利，等价交换的，是你从落阳山出去，可以到你想去的或者说是你以为应该是的那个时间段。”

“那方才的震动是怎么回事？”

陆三通一直在把玩那些人偶，只觉得有些人偶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这就跟轴承有关。”肖怀沭将那石头雕琢完毕，将那石头安装到躯干上，又拿起一旁看起来就很精致的钩针和极细的丝线编织起来：“每一个东西的运转都需要充能，就好比人需要吃饭，轴承运作是以亡魂为动力。师兄和怀瑾师兄下山时，正是下三界的凡间发动战争之时，很多人死去，都会被轴承吸引，成为这里运转的养料。每一次轴承吸引了大量灵魂，就会产生震动。这就说明了……”

“说明下三界又有人发动了大规模的战争。”王汐的拳头紧攥，他宁愿不知道这件事，自己曾将落阳山奉为最神圣的存在，可这落阳山竟是如此神圣的地狱！

陆三通拿起几个人偶一并摆在肖怀沭面前，一一指认：“梁征，周问行，孟祥琦，顾长安……”

肖怀沭慢悠悠地将他们收好，“看来是师侄的故人。轴承每日运转都需要消耗一个灵魂，而为了证明他们存在过，我都会按照他们曾经最为意气风发的模样做成人偶来纪念。”

“那今天消耗的，又是谁的灵魂？”

陆三通看着肖怀沭那双不曾闲下来的手，一个人偶就要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