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饿。”
话音甫落,林鹤鸣的肚子又咕噜的叫了两声以示抗议,周世襄拿定主意起身,楼下传来噔噔的脚步声,他说:“鹤鸣,吃饭。”
站岗小伙在门外停下脚步,内心倒抽一口凉气,他好像知道了什么——林副官就是林督理的小儿子,林汀,鹤鸣。
林鹤鸣不情不愿的下了他的身,反用双手撑着撑着床边,替着脚,满不在乎的问:“人为什么要吃饭?”
周世襄起身下床,整理好腰间的武装带,瞥他一眼:“我怕你馋。”
“我哪有你馋啊?”林鹤鸣站直身体,上下打量周世襄一番,眼神极不正经:“我看你上下都馋。”
周世襄一心要赶他去吃饭,手一推,连连点头:“是是是,我馋,我馋得死。”
林鹤鸣仰起脑袋,轻轻哼一声:“不馋你去招惹那么多人呢!”
周世襄心想,我是馋,可我找那么多人还不是我干他们,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然后从嘴里不忿的吐出一句:“是了,可我再馋也对你没兴趣。”
林鹤鸣知道他是在拒绝自己,然而心里赌气,来了劲,凑去周世襄面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接着从眼里射出一束极纯净欣喜的光,躺在床上,语气缓和的笑:“怪不得那天晚上我叫你吃你不吃,吃着吧吞吞吐吐的又说不出句囫囵话来,最后还是咽不下去,吐了。”
周世襄不是个脸皮厚的人,一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立时红了脸,低着头深呼吸几口,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无奈火气太大,下火行动以失败告终。他提步上床,将林鹤鸣按在身下,举拳便砸。
“没脸的东西!”
林鹤鸣抬手挡住他的拳头,脑袋微微一动,从底下露出一张笑脸来:“你这可就耍赖了啊,我哪儿打得过你啊?”他语气高昂,大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思。
灯光明亮,周世襄居高临下的望着林鹤鸣年轻而英俊的脸庞,忽地从心里生出一种不真实感,怎么世界上会有长相完全相似的两个人呢?脸鼻梁上那颗痣也是丝毫不差的。他倏忽间泄了气,收回手下床,脑袋没由来的疼起来。他想,林鹤鸣生得不对,他是稚气而可爱的,再怎样也不会长成江石那样的深沉阴险。
林鹤鸣满心认为他在生自己的气,猛地就从床上弹起,去蹲在他面前,不住的拍他的膝盖:“周悠?周悠?”
而后发现他不对劲,又问:“你魔怔啦?”
周世襄不出声,抬眼去打量他的眉眼,上手一寸一寸的细细抚摸一遍,神情恍惚的问:“江石?”
林鹤鸣被吓得跌坐在地上。
“林汀。”
他将江石藏回心底,同时眼明心亮的分清他与林鹤鸣的区别。他的手捧着林鹤鸣的侧脸,有些微微发抖,林鹤鸣并未听清他先说的名字,只是将手覆上去,收起打闹的神色,郑重严肃的把他的手从脸上拿下去:“我是不是像你真心爱的人?”
周世襄不作声,以双手捂脸的姿势坐在床上,哽咽地说:“让我静一静。”
林鹤鸣起身去了,他望着那道褐色的背影,潸然泪下。并且在心里认为有此一着,他与林鹤鸣是彻底陌路了,他不能控制自己内心的痛楚,然而收回眼泪,做好了接受一切结果的准备,下楼去用饭。
今日只有周世襄一人用饭,他觉着奇怪,但无心询问,直埋头苦吃。忽而,门外传来一道呼喊:“林副官抢了您的马下山了!”他循着叫声望去,原来是站岗的小伙子,满脸通红,汗流如注的站在门口,显然是追过一段的光景。
他不动声色的放下筷子,向门外一望:“随他去吧。”语气极轻,风一吹,便消散不见了。
林鹤鸣并不期望从周世襄嘴里听到真相,但他明白,人的肢体动作是最不会骗人的,周世襄的沉默不语,抱头流泪,已足够证明那句话的真实性以及他对自己时不时的温柔的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林鹤鸣心里像是被炸出一个缺口,空空荡荡的任由风呼啸着从里穿过。骄傲如他,决计不能容忍自己成为他人的影子!于是他不计后果的夺门而出,冲下山去。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因为周世襄在这里才能日复一日的在这山沟里挨下去的,而今才明白,原来他只是在这里等的一个答案——一个无需说话,用行为、神态最能生动回答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