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茹去傅家送礼。傅太太让如鸳在家里吃饭去吃饭。如鸳说:“那像什么呀?我可不好意思去。”下午快到五点了,女佣又来催如鸳,说祖母想她呢。如鸳只得又去了。歌茹也不自在,自从订婚之后,她还没见过福少爷了,如此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更是没有了。
如鸳看见歌茹在傅家祖母的屋子里,彼此相向微笑,问了几句礼貌上的话。那天下午很晚了,她父亲叫人送话回来,说太忙,不回来吃饭,要和冯舅爷在铺子里吃。福少爷打发一个拉洋车的回来,说晚上他也要晚点儿回来,歌茹乘机松了一口气。所以那天晚上傅府上的晚饭,就全像一个年轻人的宴会。
好多人要打麻将,于是分成两桌。这时才知道如鸳不会。如鸳说她对打麻将也无所谓,于是陪着福少爷坐着看着。太太们几次要丫鬟去和她们打,好能凑一桌。锦儿,最初是年轻人那一桌上要她去,她没说出什么理由,只说愿意在另外那一桌上打,让歌茹和她调换了一下位子。福少爷默默的看了她一眼。
别人打麻将,如鸳也坐在屋里,和福少爷说话,同时也看着歌茹手中的牌。她手里没东西闲得慌,叫女佣过来,拆开她的辫子,给她再梳一次。拿进一把梳子来。歌茹回身看着说:
“这么大晚上梳什么辫子?”
如鸳笑着说说:“你先忙你自己的牌吧。”她把阿非的头发从中间分开,一边儿梳了一个辫子。如鸳有点儿恼,赶紧盘了个结,把他们俩送到傅太太跟前,一手拉一个,说:“看!他们俩像王母娘娘驾前的两个仙女吧!”大家转身来看,都笑起来。如鸳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是设法把话题转到论林琴南的翻译。因为她特别喜爱林琴南的翻译,而福少爷也极感兴趣,于是两个人谈得很起劲。
福少爷问:“你似乎是同情芮白卡,为什么?我倒更喜爱罗文纳。”“那自然,读者总是同情婚姻上应当成功而却失败的那一个。就因为这个道理,很多人同情《红楼梦》里的林黛玉。”一听到婚姻两个字,歌茹竖起耳朵来说:“你们俩说什么呢?说得那么津津有味。大声点儿说,让我们也听听。”如鸳说:“我们是说《红楼梦》呢,同情的是林黛玉。”
歌茹用温柔而细小的声音同福少爷:“《红楼梦》里,你最喜欢谁?”福少爷停了一下儿才说:“我也不知道。黛玉太爱哭。宝钗太能干。也许我最爱探春。她是两者合而为一的。有黛玉的才能,有宝钗的性格。但她那样儿对她母亲,我不赞成。”歌茹静静的听,然后慢慢说:“哎呀!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哪。”
歌茹向如鸳喊道:“你喜欢谁呢?”
如鸳说:“在那本小说里头,每个人都喜欢和自己相似的人。别说了。这么说下去,太太们就不能打牌了。”
他们打完一圈儿,傅太太赢了。体仁说他忙了一天,有点儿头疼。福少爷穿衣服向来不扣领扣儿,所以若穿三四件里头的小袄儿,外头再穿上长袍儿,就可以看见好几层领子,在脖子下敞着。这也许就是他的不愿受约束的缘故。歌茹看见杂乱无章就烦。
福少爷说;“你说穿起来像个上等人。是什么意思呢?爸爸的领子也不扣,扣上扣子,头就不自由了。”
如鸳说:“那么下摆的扣子呢?你还有什么大道理吗?”他有辩解说:“下头敞开,走道儿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