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了一段路程,愈往南去,愈是灾民遍地,流窜逃灾,饥惶之中,不乏有趁乱打家劫舍之徒,更添凄惨。
三星宫弟子向来掌管福寿禄,与人界感情甚是亲厚,眼见饿殍满地、哀鸿遍野,采非一时很是伤感,又不免多说两句。
我虽第一次来人界,但人界之事亦从其他神仙口中听得一二,也曾偷偷去看过观世镜、从中窥见其热闹繁华,如今亲眼所见,却是因我而起的灾祸流发,害得这万千繁华皆化为尘土,唯剩下这疾病灾荒,便又是羞惭又是痛心。
“千言,你到了人界之后越发地害羞了,都不愿意说话了。”采非不知我身份,只是一味觉得奇怪。
我轻叹一口气,道:“这般灾祸,哪儿还有心思闲聊。”
采非一愣,面上一阵红白交替,我看她这般神情,亦是一愣,继而醒过神来,我刚才那无心一句,倒像是有意嘲讽采非不顾人界疾苦一心想要闲逛似的。
“那个……”我方要解释,采非已催了脚下的云头,愈加飞速地往前而去。
我哀哀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再强行解释,恐怕也是越描越黑,还是少言为好。
到了西南一带,果不其然,漫山遍野弥漫的都是瘴气,十分严重,且有往中原蔓延之势;除却瘴毒,因死伤过多,时疫爆发,又添了许多病患。没染病的,都携家带口往中原奔逃;染了瘴毒和时疫的,没有大夫和药,也不哭喊,像是看破生死,冷眼瞧着逃难的来来往往,等着死亡降临。
而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阿言,你到一旁看着便是,莫要近了那些人的身。”怀瑜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温柔地朝我弯了弯嘴角,眸光如同春日暖阳,落在我身上很是和煦。
我知他的意思。
这场灾祸因我而起,可定然不能因我而解。如我这般不吉的神仙,此次也本不该出现在人界,不过是师父拗不过众位神仙,勉强让我来人界走一趟罢了。
“怀瑜不必这般担忧,千言拜入集福宫足有五千年,又是那般聪明,这等小事,又如何办不到呢?”采非朝怀瑜微微一笑,若三月嫩柳随风飘拂,撩得人心尖儿上一阵轻颤,“你也该相信千言。”
“不是怀瑜不相信我,”怀瑜面露难色,不知作何解释,我便抢先道,“是我……是我太过愚钝,术法不精,恐怕失手,反而害了这些凡人。”
“千言也太谦逊了些。”采非也朝我笑了一笑,面上突然有一抹自得一闪而过,“既然如此,那就由我们三个来吧。”
说着,怀瑜、忆韶和采非已找好了方位,各站一角,其形其势,应是按照三星宫在天界的位置而来。
“三星阵法……”这阵法,原本应是三星宫弟子一同摆出的,眼下只有集福宫和来禄宫的弟子,延寿宫弟子未曾一同前来,也不知这阵法却要如何摆正。
抬眼看去,寿星宫位处,由怀瑜占了。想来也是,怀瑜是师父的小儿子,自小长在三星宫,天资聪颖,三位星君都喜欢,恨不能抢了放在自己座下当弟子,都没少私传法术与他,想来,这寿星宫位由他来占,是正好的。
我躲闪到一边去,看着三道不同颜色的光芒从他们三个手中发出,最终汇聚在一起,充沛的灵力在一刹那爆发,折叠出愈加夺目的光辉,慢慢朝四周蔓延而去,直至将下方灾祸之地包裹其中。
见此场景,我的心稍稍舒了口气。我不能为这凡界之人做什么,唯一能做的便是离这阵法远一些,以免我身上的晦气沾染了这纯净灵气、将其中的福禄寿都尽数散去。
我这一口气尚未喘匀,忆韶那里的光芒突然晃了一下,继而便黯淡了许多;而怀瑜和采非两处的光芒大盛,竟要生生压过忆韶那处的光芒,在此衬托下,忆韶那里的光竟是越来越黯淡,最终竟是只有薄薄一层了。
“忆韶,你做什么?!集中精力!”怀瑜气急,但这阵法又不能中途停了,只好隔了远远的,气急败坏地斥骂忆韶。
不仅怀瑜,我亦急了,三星阵法须得三宫位灵力持衡才行,若是哪一方多了哪一方少了,都会造成严重后果。
“阿言,过来。”是忆韶清浅的声音,他手中的光芒愈加黯淡,面色好似也有些苍白,他转脸看向我,眉目之间有一抹浅淡的笑意。
我大骇,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忆韶,你疯了!”这是怀瑜的怒喝声。
“千言,你疯了!”与怀瑜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采非的声音。
怀瑜知我不吉,故而怒斥忆韶;采非不知此事,以为我此时后退是见死不救,故而怒斥于我。
“阿言,呆在那里,不许动!”怀瑜已经急红了眼眶,抛却平日里温润的举止,朝我怒喝道。
“阿言,过来帮我。”忆韶亦看了我,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不是往日里的纨绔不羁,却带了暖暖的鼓励。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