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卿温仙不要啊!”
少年一声大喊充斥在这空虚巍峨的琼楼玉宇之间,没有半点回声。嘴角的血滴打落在绯红的衣裳上绽开血花,隐落消失,就算扑身而去,到头来空也梦也,唯有余笙空荡寂寞空庭……
屠仙贬凡的闹剧一过,三界又是一片祥和安宁,没有人知道这平静下唯有龙族嫡子灼华殿下依然记得那场恶战,在梦里不断追寻着那竹青罗裙铃铛步摇的牧马仙人。
“这是哪里?”悠悠然一睁眼,身上的痛楚全然尽无,褪下鹅黄羽裳又重拾了竹青罗裙,耳边响起熟悉的马玲声,一切都像是刚开始一般。
眼前出现一个年迈的老者,蓑衣斗笠,桧楫桧舟,淇水悠悠。
“这是仙境吗?老人家。”舒卿赶忙叫住拨水寻漪的老者。
老者停舟驻足片刻,喃喃着:“又来了一个幸运的家伙。”
他挪了挪斗笠又遮住了容颜,黑暗间无人能见他的表情,只是一声冷冰冰的回应:“这是孟河,通往凡尘,随我渡河,我将渡你过劫。”
幽暗的河水死寂沉沉,带着诡秘的墨色渲染了整片孟河。
小舟划过河水缓缓驶来,舒卿正要迈脚塌上小舟,只见幽深无韵的河水中倏忽一只骷髅骨手伸出抓住了她的赤舄,吓得舒卿顿时六魄丢了七魄,粉黛失颜尖声怒喊了起来“快放开呀。”
她胡乱蹬着玉足也甩不开怪手,一旁的老者只是冷不伶仃地瞧着,催促着:“你这凡俗还上不上来了。”
慌乱中腰间一鸿光乍现,那鬼魅就隐没而去。舒卿这才发觉腰间怎的就突然出现了一撍花。
“娓生花……原来如此。”刚才还面无表情的老者此时似笑非笑地盯着那花,双目间流离这不可诉说之情,气氛诡异。
“舒卿……舒卿……”从花间传来微弱的叫喊声。
舒卿从腰间别下娓生花,一头雾水的捻着花茎,杏目圆瞪俯身而视,只见花瓣上坐着一棠发蚕躯的老人躬着背不断挥舞布满皱纹的双手。竟是爹爹!
舒卿吓得眼皮直跳,双黛缠结,慌了神色,纤纤玉手轻轻捧起娓生花,眼眸润上一层水雾,紧抿唇边也压不住微微颤抖的双手。
“爹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唉,你这小娃娃怎奈得孟河的剥皮吞魄的煞气。为保你一魄尚在,我耗尽修为化为了这娓生花的花灵。”弼马温叹了口气,还未说完,一颗硕大的泪珠就迎头砸下,全身浸透。
“阿爹……是孩儿对不起你。”舒卿颔首涕零,绯红的双颊被酸涩的泪痕掩去血色,钻心的痛弥漫开来。
平日里那个把自己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引入梦乡的爹爹;那个拿着神鞭在后痛骂嬉笑追赶着自己的爹爹;那个摔下神驹受伤时总会第一时间将自己抱起呼气安慰的爹爹,那个神气一时悠然一世的爹爹如今却变成这样渺小甚微的花灵,眼前已渐渐模糊,只感到天都塌了下来。
“傻孩子莫要为阿爹伤情,阿爹原想保你一世可现在才明白稚子柔弱为父虽刚,也只能保你一时……”
弼马温若有所思地扶手轻触唇边,他抖掉身上的水珠,伸手把住一大片花瓣,委身躲入其下,对着舒卿招招手,轻声唤她“凑近点,阿爹有话与你讲。”
舒卿止住了啜泣,一抹红妆雨露,侧身拂去。
弼马温道:“你原不是我所生,而是陨世而落一宝玉,御魂笛之器灵。世人皆道你是魔头,只因怵你体内神力。你是造化间在那棋胜陡险命盘中游离之人,本就无辜,你亲生父皇北洵王折了仙骨只为保你,我受他所托折了千年修为也无法让你安然一世。蓬莱已无法再留,你的使命就是找到那上古第一神器御魂笛,只有你的器灵可以唤出御魂笛的能力,带你重回你该回的地方,接下来的路该你自己走了!”
舒卿铮铮的看着那个养育自己20载的小老头,那样亲切的面孔那样慈祥的眉目怎的就不是自己的父亲了。
她不能接受,也无法相信,两双眸子飘忽莫测遐视前方,挥起玉拳,发了疯似的囫囵敲击螓首,涕泗滂沱。
“爹爹……我不要噬魂夺魄我也不要回到什么地方去,我只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只想变回原来那个样子。”
“舒儿莫怕……舒儿莫怕……”看着弱小无助的孩子,弼马温连忙轻声安慰着“爹爹会陪你一同踏上寻找御魂笛的旅途,只要找到御魂笛,爹爹便可恢复肉身了。”
刚才还阴霾细雨现下便杏露迎风。听到这样的话,舒卿似抓住救命稻草般,恢复理智。
泪带星光,开眉笑眼地说道“是真的吗爹爹?只要有御魂笛我就可以带着爹爹回到我们原来的地方?”
“是。”弼马温看着依然这般脆弱无助的女儿,怎可放心而去,满目疮痍徒剩于心不忍。
他撇过目光,愣愣地看着泛起的微波在无风无雨的孟河间,循循遁入一望无际的幽暗深处,淹没在静默中。一边女儿言笑晏晏,一边确是无尽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