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业何时受过这般委屈,登时酒意醒了大半。他被人扶着看向那个亭子上立着的人,来人丝毫不惧他,见朱永业盯着他,便将雀枝又往身后护了几分。雀枝抬头看着这个比她高上许多的男人,眼中划过一丝动容。世人皆爱她,不过爱的都是她的容貌,世人皆迷她,也不过是迷恋她这具弱柳扶风般地躯体。若说在乎,又能有何人曾真正在乎过她?眼前这个人,是头一个不为她面容所动的人。旁人都巴不得看她的笑话,只有他,敢出面制止这场恶行,敢救她。
那朱永业是个十分记仇的主儿,此次被人败了好兴致,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这个县令之子出糗,实在是一腔怒火中烧。
“李芝及,这一个烟花柳巷之地,你也来管?”
“有人不守规矩,自然得管。”李芝及丝毫不慌,他看着前方那个湿的像个落汤鸡的人,复又开口:“公子既然入了水潮了衣服,应早些回去换掉,免得着凉。”
朱永业观四周人都在对着他指指点点,一时觉得羞愤难当,忙踢了一旁的仆从一脚,骂道:“还不给我快点滚!”
仆从着急忙慌的低着头退出去,朱永业冲着李芝及恨恨道:“李芝及,希望你下次还能这么英雄救美,咱们,走着瞧。”
一行人骂骂咧咧的走出去,百里坊忽然清静了许多。李芝及看着人终于走掉后,长吁一口气转过身对着女子开口:“姑娘,你没事吧?”
雀枝闻言,忙朝他施礼谢道:“多谢李大夫解围,雀枝无碍。”
一旁的老鸨这才从楼上走下来,“李大夫,多谢啊,幸亏有你,我们家雀枝才能避免一场灾祸啊。”
“妈妈言重了,我也是给姑娘看病无意中碰上了这事,如今雀枝姑娘既然安然无恙,我也该回去了,告辞。”李芝及拱了拱手便也退了出去。
雀枝看着他的背影,也听不见老鸨在她耳旁念叨些什么,转身上了楼,关上了自己房中的门,对着老鸨道:“妈妈,明日我要休息一天,谁都不见。”
不等老鸨应声,她便走近床榻,将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衣服上还有那人残存的温度,是一股淡淡的草药香,闻之格外舒心。
“李芝及”雀枝反复呢喃着这个名字,继而缓缓笑开。
从那之后,雀枝便常常找了借口出百里坊,去李芝及的药铺偷摸摸的瞧他。连续去了几日,李芝及都未看自己一眼。只是按惯例给她配了些药方。雀枝每每想同他说上几句话,都会被他躲掉。她知道李芝及是想告诉自己,不要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可是,雀枝倔强,她以为只要自己努力,李芝及终有一天会被她打动,会喜欢上自己。直到有一天,李芝及的妻子同他的儿子李奉节来给他送饭,雀枝在远处静静的看着,一家三口,谈笑风生,他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笑容,是满足,是爱,是幸福。她想起了自己凄苦的身世,对比他们,自己早就没有资格去谈爱,更何况,李芝及有爱他的夫人,有孝敬他的儿子。雀枝终于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在演独角戏,戏里,只她一人,没有所谓的英雄救美一见钟情,有的尽是留在她心里那个可望不可及的男人,那抹背影。她是一个烟花之地的妓子,谈何真心,看着此景她心中一片荒凉,最后落寞的离去。
一路上,恍恍惚惚,人来人往都带着惊艳的目光看她。雀枝自嘲的笑笑就这样一直走,似乎不知该何去何从。谁知,路上遇到了早就等候她多时的朱永业,朱永业将打晕她虏了去,关在一个封闭的房间内。再度醒来,四周一片漆黑,看不见光,只隐隐从屋外透进来几声鸟雀的叫声,寥寥几句,除此,便是无穷无尽的等待。雀枝被捆在柱子上,麻绳捆着的双手几乎疼到麻木。她看着前方用木板钉的牢牢的窗户,却说不出话来。
我的嗓子!!!雀枝忽然惊恐的瞪大双眼,她张着嘴试图说话,却只能发出类似“咿咿呀呀”的声音。她着急的想要挣脱束缚自己的绳子,却毫无办法。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没有食物没有水,她就一直站在那从天明等到天黑,从鸟雀出巢捕食到群鸟收翅归巢。四下归为死寂时,门终于被用力推开,“吱呀~”一声,雀枝仿佛看到了希望,眼睛发光的看着那扇门,是他吗?雀枝想,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个身影。忽然间雀枝像是受了惊一般,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像是意料中一般垂下来高昂的头颅。
来的人,是朱永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