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等什么吧?”
“……”
没摇头,那就算是,可等什么呢?等清人他们找过来?
天色阴沉,灰布兜一样罩着整片沼泽,一直盯着人家看也不好,于是我开始试着分散注意力——
之前脑子里就是一团乱毛线,连线头儿都没找到呢就被缠进去了差点儿勒死,不过勒死也得捏着线头儿死。我在脑子里排列出一部分疑问——
先看眼么前儿的,这座山。我还是认为所谓“白云山”不过取一个山顶云雾缭绕的美名而已,而我们之前在骤海顶看见的那座本以为是“笠云”一类大气现象的“山”,和眼前这座会不会是同一座?另外,这些鬼魅似的水潭又是怎么来的?虎皮说他们在巷道里也遇见了水潭,那是不是可以认为地下矿井内也有无数水潭?它们会不会就是这里常年雾气缭绕的原因?
还有地下矿井里的焚尸庙,风格离奇怪异,附近既不见矿工尸体和骨灰,甚至这整座矿山都不见人类活动的一丝痕迹,没刻碑没建筑,除了马狼和几只玄豹几乎没别的活物,就好像凭空出现一座矿井,通往地狱。
最后,矿井水深处,虎皮所见的盘龙石雕浮现在我眼前。虎皮估计叙述的太过生动形象了,即使没有亲眼所见,那缠拧威凛的群龙刻石就这么挥之不去,而且神态细节清晰自然,就跟我见过了一样。我隐隐觉得,那水下,才是最深不可测的地方。
正想着,身边的人“倏”一下站起来,扫了一眼沼泽。原本幽暗平静的水潭的水位忽然开始急速下降,好像受到一股默然的巨大神秘力量吸引,那条河开始迅速收缩干涸,几乎三秒就在沼泽上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者说,整片沼泽消失了,只剩无数疤瘌一样的深坑和乱杂纵横的黑色水草。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水潭坑里又冒出水来,水位如开闸放水一样上涨,几秒钟就涨满水面,溢出来的水泄洪般冲出一条河流,朝山里滚涌奔流,刚才的一切好像幻觉一样。
虎皮说的没错,这地方,是活的!这地方在呼吸,在有规则地呼吸。
云山上挂着的雾气骤然浓烈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烧焦劣质纤维的呛鼻味道。突然,白马纵身一跃跳入沼泽河流,顺着河流的方向朝那山迅速移动。
“哎!”我当时脑子抽了风想都没想就跟着扑进河里。入水的一瞬间我就后悔了,心里暗骂白马疯了。
水流再一次汇集,泄洪一样冲得人不着方向。水底都是烂泥,脚插进去就拔不出来,我知道如果在水没过脖子之前追不上白马我就完蛋了。于是在水流杂乱涌动里艰难“爬”着向前扑腾。
水渐渐涨起来,白马已再一次没了影子。我刚拔出来腿,一股暗流袭来竟然将我整个人掀翻过去,然后朝前翻到着推过去,顺着流向往前急速漂流,我肺部的空气被水压挤了出去,一团辛辣刺激的浊气吸进鼻腔,让我拼命探出头也不是淹在水里也不是。
最后一口气吐出去,我如一根漂木被冲走,骤时暗流逆转,把我的身体硬生生逆时针打了个圈儿,然后又一个圈儿,水开始疯狂灌进口鼻,然后河水流速缓缓下降,像一只手托着我的背把我摔在底部。
水,再一次退去了。我浑身冰冷,仰面躺在河沟底部,慢慢喘着气,看着上方雾气排布开来,妈的,差点挂了。
水肯定会再一次涨上来,但是我一下子不想动了,仰面看去那云山近在咫尺,显然我已经被河流送到山的下面,那山就像石灰堆砌硕大模型,还像一张苍白的巨大人脸,她看着我我看着她。
看着看着,忽然,我满头皮的神经都炸了,紧接着血液急速降到冰点,眼睛死死盯着那山上方一处——一株雾顶赤杨。
没错,肯定不是幻觉!我上方不知道多高的地方,那山屏障似的灰白色山石里,就是一株很大的赤杨树!那几乎没办法用正常树的大小去衡量,起码十层楼那么高,通体溢出来青铜似的青光,树干的横截面就跟一座古宅大门矗立着,隐约可见上面斑驳扭曲的毕剥痕迹。枝条比电线杆子还粗,还在微微荡漾,雾气浓得逼人也遮不住那完整庞大的雾顶赤杨!
我张大嘴深呼吸,简直要哭出来,果然是雾顶的赤杨树啊,老娘终于找到你了你大爷的!那种畏惧,慨叹和震惊迅速充盈胸膛,我闭上眼,想笑,眼泪流了出来,呛人辛辣的浊气一咕嘟一咕嘟吸进肺里。
就在我极尽感情恨不得不顾一切埋进泥里哭一场的时候,突然一声大喊“要炸了!快躲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我被一个人猛地推进河沟泥里,力气极大,我刚感觉那人的半个身子压在我身上,一秒之后“轰”的一声巨响,刀锋似的气流顺着我的头发划过去,我的耳膜被压得瞬间失聪,什么东西扑扑簌簌砸落下来,紧接着,天旋地转,地面“唰”地沉落,像一个陷阱一样把我和那个人掀进无尽黑暗之中,所有感官仿佛迅速消失掉了……
在地动山摇炸裂的最后一瞬间,我眼前模糊闪过上空山顶的赤杨影子,进而雾气四溢,一片混沌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