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宣讲的那人对自己的论调及其自信,他站在个木箱子上,将杨素叹气摇头的举动尽收眼底,竟然点名要拉杨素出来单挑:“那位先生似乎对鄙人的言论很不屑,有什么想法不如大声说出来,与我等争辩一番。”
好一个“我等”,竟然将这些听众都算作自己的信徒了,杨素看了一眼凑热闹的人:东瀛女子,身着破烂衣衫的读书人,凑热闹的老汉…
在这么一群人面前跟你辩,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杨素摇了摇头:“不敢对先生的言论指手画脚,本…本人还有要事,这便…”
他刚想转头就走,却没想到那人竟然直接拦在他的面前,拱手作了一揖:“山**飞道,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远处的于铖看到这一幕,便伸手按在钢刀之上,缓缓地靠了过来,却被杨素用眼神制止了。
杨素叹了口气,也拱手作揖:“琼州杨素。”
毛飞道听这位仁兄终于肯接招了,立即欣喜若狂,他踩过的人何其多,见着杨素的穿衣打扮,便知他是位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只要辩赢了他,绝对是扬名的好事。
这么想着,他沉思片刻整理思路,说道:“科举取士,必须发扬孔孟思想,不可任意抒发自己的感想,甚至现在演变成了八股文,连格式都固定了,压抑了那些本来不擅长科举科目的人的思想。”
杨素听了这话,暗道这位仁兄果然和别人隔一路,他在朝堂上和那么多大臣争辩过,哪个不是引经据典,这位倒好,直抒胸臆,完全是直球进攻。
他摇了摇头:“毛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年的会试,一甲三名,二甲九十名,三甲二百零八名,合计三百零一名。而我华朝有多少人口呢?”
毛飞道微微一愣,弄不明白杨素想表达什么意思,而且他也不知道华朝有多少人,只能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反倒是周玉莹这位珠宝大商先开口了:“应该将近二万万人了吧…”
这个数据与户部的统计相差不大,杨素便点了点头:“二万万人呐,会试三年一次,诸位想想这是一个什么比例,若是各人有各人的写作风格,必出现‘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难分高下的情形,那考官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他立即自问自答:“那就只能以个人喜好取用,这就有失公平了。”
辩论这件事情,本来就是画圈子,在自己的领地内和对方战斗,毛飞道见旁听者都煞有介事地点着头,这才发现被他扯得远了,赶紧抢声说:“鄙人说的可不仅仅是八股文,科举制度,整个都是错的。”
杨素听到这里,便将目光移向这位仁兄,等着他讲道理、摆事实,进行论证,谁知这位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住了口,开始等着杨素的反击,好叫人哭笑不得。
杨素无可奈何地一笑:“毛兄,你好歹说说科举制度到底哪里是错的,这样说话,我都不知该怎么反驳。”
毛飞道微微一呆,整个脸挣得通红,这才想起平时经常用的说辞:“普通人家哪里有钱读的了书,及第者还不都是那些达官显贵?”
杨素叹了口气:“毛兄,万松书院就在西湖周边,很多鸿学大儒在那里讲课,有时间你不妨去听听。放心,免费的。”
“你什么意思?”毛飞道如同一只煮熟了的虾子,脖颈处都是一片通红。
杨素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秦汉时期,官员由中央直接任命,那么这些人从哪来?答案是名望。也就是一个人出名,就有机会。例如曹操,不好好读书,是通过举孝廉入仕,说白了就是没知识但是品格还不错,这个意思。”
杨素之所以要用曹操的例子,是因为这个世界历史的分叉是诸葛武侯北伐功成,曹丞相白面奸臣的形象深入人心,这样就可以体现出孝廉的坏处了。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而科举制度的优势,就是选拔没有背景的人,可以从一帮泥腿子里选拔可用之才。所以,科举才是真正的创举,是平头百姓翻身的机会,与你说的相去甚远呀。”
当然,有些话他还是憋在心里没说的,例如:科举可以选拔和中央价值观相同的人…
毛飞道听到这里,怯懦着说不出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杨素面前:“先生大才,是我眼光短浅,请先生收我为徒!”
什么情况?杨素自己还没说过瘾,就把这家伙辩得五体投地了,这展开也太神奇了吧。
看着眼前这位忽然要拜师的人身上的奇装异服,杨素忽然明白了他只不过是一个想要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而已,自己废了那么多唇舌,原来人家根本不在乎输赢。
这么想着,他挥了挥手,于铖立即会意将毛飞道架到了一边,压低声音:“你要是再敢瞎嚷嚷,就把你丢到湖里喂鱼。”
毛飞道这才知道自己招惹了权力人物,心中愈发兴奋,嘴上叫得更欢实了,要是杨素真肯收他为徒,那可就…
然而,他美梦才做了没几秒,就被于铖按住了嘴,一个内卫的腰牌在眼前晃动,耳边又一次传来了威胁的话语:“你会游泳吗?”
接着他便不敢说话了。
杨素看着远处那一场闹剧,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走到周玉莹身边:“没想到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他话音未落就被周玉莹打断:“你可别忘了刚才要让于大人学什么!”
杨素一呆,这才发觉竟把正事忘了,赶紧抬眼去看,却哪里找得着那几个东瀛女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