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最害怕与母亲独处的时刻。
欢欢不敢面对母亲那双探寻的眼睛,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她心底最深处,看透她所有的伎俩和谎言。
“你到底跟谁出去旅行了?”杨阿姨目光凌厉地看着欢欢,声音低沉而有力,显然已经探听到了欢欢的行踪。
杨阿姨本是个严厉的母亲,可是自从欢欢离婚之后,却突然转变了性情,对欢欢宽容起来,好像是在补偿以往对女儿的种种苛责。
欢欢在逼视之下不由地低下了头,声音低到几乎听不到,“跟一个朋友。”
欢欢从懂事起就知道,母亲每每摆出这个阵势,一定是要好好教训她一通了。这种时候,最佳的应对策略是有错认错,没错也要认错,只有表现出真诚的悔改之意,才能度过这一难关。
果然如此,杨阿姨沉着脸,咬牙切齿地开始痛斥欢欢的种种劣迹,“你说你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轻率?你跟一个男人认识才几天,就跟他出去旅行。就算谈恋爱,也不能这样的谈法,吃个饭喝个茶聊聊天也就罢了,一个女孩子也要顾及脸面……”
欢欢低着头,却一句话也没有听进耳朵里去。
在父母眼里,自己永远是个需要管教的小女孩。
他们怎么就会忘了,自己是一个离了婚带着孩子的女人,是一个情感和生理都需要满足的正常的女人。
在欢欢看来,父母那一辈人的迂腐观念,早已经过时失效了。这个时代,混得风生水起的人,都是那些从不顾及脸面的人。
杨阿姨看欢欢低着头不吱声,知道她又在进行无声的反抗,更加生气了,便提高了声音,“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杨阿姨扭过头看了一眼书房里的米诺,又压低了声音,“你也得为米诺着想。他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妈妈是个随随便便、作风不端的女人。”
一提到米诺,欢欢不由地打了一个激灵。
母亲的话有点难听了。从来没有人拿“作风”这样老套可笑的词汇羞辱过欢欢。
当初孔汉书想做一个自由撰稿人,父母为了脸面上有光彩,非要安排他去师范学院当老师。
父母的脸面倒是有了,孔汉书却整日闷闷不乐。
这才是是欢欢和孔汉书之间所有矛盾的开端。
欢欢感觉到有一股力量从身体里的某个地方升腾起来,她猛地抬起头,毫无惧色地看着着母亲,“什么叫随随便便?什么叫作风不端?我还不是想尽快给米诺找个爸爸吗?我不去试一试怎么能知道合不合适?”
欢欢地目光直愣愣地对视着母亲,脸色煞白,胸口起伏着,似乎是一头被激惹的母老虎。
杨阿姨没有料到欢欢居然如此大胆地反驳自己,她的表情由吃惊飞快地转为愤怒,“你有权利?你到底还要不要脸了?你非要逼我是吗?”
欢欢这两天本来情绪就不好,今天索性豁出去撒一回泼,反正这日子也过得一团糟,再糟一点也无所谓。
“我是一个单身女人,我有权利选择跟谁上床,我有权利选择我的生活!”欢欢对视着母亲,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力量,刀剑般刺向母亲。
这些话听上去既刺耳又令人难堪,杨阿姨也被女儿彻底激怒了,“你有什么权利?你吃的亏还不够吗?当初还不是你要死要活地跟孔汉书结婚,拦都拦不住,最后还不是离婚了?”
离婚这两个字,从母亲的口中说出来,简直就像是一枚炸弹,顷刻间就让欢欢鲜血淋漓,让欢欢失去理智。
“我们为什么要离婚?还不是因为你们嫌弃孔汉书,嫌弃他家里穷,嫌弃他没有上进心,嫌弃他不会说话不会做事,还不是你们非逼着他去师范学院当老师,非逼着我们跟你们住一起,非要帮我们带孩子,一切都要按照你们的安排!”欢欢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起来。
这些话一直憋在心里,一直萦绕在脑海里,欢欢想过念过无数遍,今天终于可以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