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说:“风哥儿啊,林家的香火承继便靠你们俩了。”
他与她同岁,想着守孝三年结束后便同玉娘成亲。
那一年他十五岁。
他其实对林伯的女儿没什么特别的感情,那倒是一个极善良的姑娘,虽然眼睛不好使,却比他对生活不知乐观多少。他每日迎着朝阳担着重重的箩筐走出长长的云巷,又背着落日隐入这万丈黑夜中。他麻木地过着每日,守着那生意时好时坏的小摊,常常会想这一生也不过如此吧,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十年几十年,为生计奔波,为着报恩娶了一个姑娘,为着责任要生儿子传宗接代。
如果不是那年的午后,如果不是在不经意间惊闻那几声微弱而痛苦的猫叫声。
他被身后的响声吓了一大跳,回头的刹那,第一次有到了心脏在狭窄的胸腔中跳动的感觉,本以为那里早就麻木不仁,本以为那里早就该死气沉沉。他看着那张天真无邪的面庞,星河流转的眸光里闪现着焦急,他逃也似的收回视线,低头继续强装镇定地处理着猫儿的伤势。
听到他帮自己答应寄养猫儿,小姑娘快乐地蹦了起来。他看着她身上华美的绸缎衣裙,默默地将满是油渍的手缩回了自己的身后。
她说她叫黎若。黎若黎若,很美的名字,很衬她一身灵气。
整个黎城,除了王府,还有哪户人家配姓黎?
从此万劫不复。
她每日都准时前来帮猫儿换药,陪它玩耍,也在一旁陪他说说话。刚开始他总觉得拘谨,渐渐地也就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性地回头会看到她甜甜的笑容以及无忧无虑的身影。渐渐地,他们之间的话题多了起来。
只是猫儿没撑过几日便死掉了。那日她哭得很惨烈,哭成了泪人儿,泪水断了线似的往下砸。过后他才知道她闷闷不乐的原因除了是为了猫儿难过之外,还因为她把准备给兄长的惊喜搞砸了。
他于是便教她做木雕,从前在帝渊京都时他便喜欢摆弄这些玩意儿。她聪明伶俐,很快便能自己完成了。她用雀跃的语气愉快地告诉他,兄长很喜欢她亲自做的木雕,她第一次见到兄长那般快乐。
他也打心底里替她高兴。只是静下来仍难免有些失落,只怕她再也没什么理由来找他了吧。云巷和王府,又岂止是云泥之别。
见她仍日日前来,他心里自是隐隐欢喜不已,纵然只能有短短一刻钟。黎若朝他抱怨说女儿家无用,什么也不让做,只要学恭谨贤惠坐在家中等着嫁人就行,日子过得索然无味。又听她自豪地说她帮着官衙破了几桩案子,官府便常常请她帮忙,忙碌的日子才充实有趣。
他带着微笑细细听着,看着她手舞足蹈地说着种种趣事,他僵硬的生活里渐渐变得生活鲜明。不知不觉,他总会在闲暇之时不经意地朝街角拐弯处望去,想象着她每每蹦蹦跳跳地从那头奔来。
他看着她从稚嫩到成熟,守着寒风凛冽到春暖花开,数不清的朝朝暮暮,看着她从小小的人儿渐渐到豆蔻年华,始终不变的是她真诚坦率的笑声和他刻意遗忘和忽略的心动。
不会有结果的,不是吗?
她什么也不缺,而他也什么都给不了她,若是她看到自己那个破烂不堪的屋子,她会失望会害怕的,他一点也不想看到她不开心的样子。
十八岁那年,他和林伯的女儿简单地拜了天地,结成了夫妻。一年后,他们的大女儿出生了,两年后,他们的二女儿出生了,三年后,他们的小女儿出生了。七年后,妻子又再次怀孕了。
她每晚都祈祷着,但也不知道该求哪路神仙,求着赐给他们一个儿子。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原点,兜来转去,原来自始至终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们仍在被高高的围墙困住的迷宫里,翻来覆去找不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