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年幼,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好痛,哭得撕心裂肺,隐约觉得天塌地陷。
可是那贵人醒来后,却对我温声细语,比平时多了无数亲切。
那贵人说,这是独属于我的宠爱,府中别的公子绝没有的。我信了,尽管心中疑虑重重。
这样的事发生了很多次,渐渐地,那贵人的妻子发现了。
从前,她只是对我视而不见。后来,大概怕我取代了她孩子的地位,开始对我恨之入骨。
她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除去我的机会。为此,她可以蛰伏数年。
九岁那年,她等来了机会,那贵人外出做官,来不及带家眷,便把我们都留在了家中。
我永远记得,那贵人一走,刚刚在那贵人面前与我假装母慈子孝的女人就变了脸。
她昂起头,用下巴对着我,眼中有藏不住的厌恶,她坐下来,喝了杯茶,然后缓缓说道,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是关于你亲生父母的。
她说,其实,那次你父亲并不是人们说的无意之中闯入了厨房,那是我故意找人把他引了去,我本来想老爷看到你父亲背叛他,从而把你父亲赶出府去。
却不想,老爷对你父亲用情至深,居然只杀了你母亲,还留着你父亲。
那一刻,我恨毒了你父亲。我本来打算日日撺掇老爷,挑起老爷的怒气,让他情不自禁的折磨你父亲,让你父亲求生无门求死无门。毕竟在这之前,我已经驾熟就轻了。
可惜,你那父亲就是个情种,竟然自杀殉情,随你母亲而去,平白留了我无数怒气,无从发泄,气得我牙痒痒。
好在,我后来发现那下人房还有个孽种,我想了又想,终于想了个绝妙的主意,下定决心后,便劝老爷养着你,好歹给江家留条血脉。
老爷爱你父亲如骨,当然会忍痛同意。我看着你慢慢长大,把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认作父亲,还想让那仇人刮目相看,日日上进苦练。这等好戏,我瞧了,才总算有些报复的快感,着实解气!
可是,这还不够呢,我还要把你毁得更彻底呢。反正老爷透过你,总是想到你父亲,索性让你成为第二个你父亲那样的人好了。
所以,那日,老爷醉了酒,我就遣你去服侍,果然,一切都如我所料。
那贵人的妻子说到这里,又饮了一杯茶,眼中多了无数快意,可随之而来的,又有数不清的愤恨不平。
唉,可惜老爷老糊涂了,他竟然想要你袭他的爵位,而不是我们的亲生儿子!
从老爷动了这心思开始,我便日日忍着锥心刺骨之痛,只恨不得把你除之而后快。
那贵人的妻子说了这些话,或许觉得有失体统,便恢复了寻常一样的优雅温柔,看起来人畜无害。
她牵起嘴角笑了起来,看起来善解人意的样子,她看了看自己的护甲,有些漫不经心。
如今我总算等来了机会。你不用等老爷回来救你了,老爷糊涂了,又这样奔波的去做官,死在路上也是有的。
至于你呢,我也给你找好了归宿,是个顶好的相公堂子。你七岁就会服侍人,大概去了那里,凭着你的一技之长,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今日呢,你就去佛堂跪着,替你的杀父仇人祈祷祈祷,让他下一世别再爱男人了。
她说完了这些话,就高高在上的站着,欣赏着我的痛苦。
公主,你知道吗?那时我好痛好痛啊,我痛得蜷缩在地上,只觉得天地间全然失色。那些生不如死的感觉,如钻心的毒蛇,一次又一次地碾碎了我的心。
后来,我像死狗一般被拖去了佛堂。我浑浑噩噩的躺了半夜,终于有了点精神,恍惚中见到烛光里的佛像,是那么的慈眉善目、悲悯众生。
我情不自禁的跪倒在了佛前,诚心诚意的参拜,如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对着它祈祷过无数次,祈祷一切都是梦,祈祷自己有个正常的人生。
就算之后,我去了相公堂子,也在房中置了佛像,对它祈祷过千万遍。但是,公主,没有用啊,没有用啊,完全没有丝毫的用处啊。
当绝望的毒藤缠满了我的全身,它仍旧在罪恶身旁凝视着我,袖手旁观。
那时候,我过得并不像一个人,反而用猪狗来形容我更贴切。
暗夜里,我哭的时候,盯着房中的那个佛像,就像是在求饶,像在寻求解脱。
但是并没有什么佛,亦没有什么人,听见我内心祈祷的声音,我仍过着那样猪狗不如的生活。
那种日子永世难忘,深深烙印,历历在目。
所以,公主,流石受不了了,也不求神佛了,只把一颗心丢了,就什么也感觉不到,总算好了。
这些话,江流石只敢在心里说。那些难以启齿的秘密,太过黑暗,太过痛苦,他不想说给她听。
况且,这一刻,他需要的温暖,容华都已给了他,此时此刻,当别无所求。
只是,愿这一刻,长一些,再长一些,最好长过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