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七章 风风雨雨(2 / 2)陈影旧梦首页

我在十六岁以前,一直叫四奶奶为奶奶,叫二婶为娘,直到现在,我也是这么叫的。

我献给四奶奶的灵幡上,写的是“慈祖母往生极乐,不孝孙林阳敬献”。

我十六岁时才知道我父亲给我取的名字是“林开放”,纪念当年让我家富裕起来的改革开放。我被二叔抱回去以后,二婶说:“他是我的阳光,我希望你是森林里早上的朝阳,所以就叫你林阳。”

从那以后,我就叫林阳。

妹妹的名字就不一样了,她名字充满诗情画意,娘到现在也仍像当年一般骄傲地说:“墨意悠悠,晕染我心。林墨染。”

娘是温柔的,勤劳的。

她在上课间隙给我做衣服,问我功课,也带着我去挖野菜,摘果子。

她是活泼的,她也是开朗的。

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是属于娘的。

母亲的样子很模糊,我在十六岁以前叫她“婶子”,十六岁离开家那天我也只是对她笑了笑,现在我也叫不出口“妈”。

娘到学校上课,奶奶就带着我们兄妹。

奶奶疼我,很溺爱,溺爱到要什么有什么,不要什么家里就不许出现什么。

我在我们那一块儿创造了一个典故,是“摔杯子听响儿”。

只要小孩子不听话,他们父母或者长辈就教训他们说:“你要学老林家的孩子摔杯子听响儿吗?”

这到底我几岁干的事我已经记不清楚了,爹说是我四岁的时候,那就算四岁吧。

当时爹去外面做木匠活,早上带着露水走,晚上顶着星星回来。

娘去学校教书,奶奶带着我。

我哇哇大哭,任凭奶奶怎么哄我,亲我,抚摸我,我就是不停下来。

奶奶给我买娃哈哈,我不喝,沏奶粉我也不喝,给我吃小饼干,我紧闭着嘴不吃。

奶奶将小饼干喂进我嘴里,我就给吐出来。

我大喊大叫,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玻璃杯。

清脆地一声响,我止住了哭声。

奶奶放心了,原来我老羔子喜欢这个声儿。

我连摔了六个玻璃杯,高兴了好几天。

奶奶告诉我爹,家里杯子没了,再买一套来。

爹瞪大了眼睛,不是前天新买的吗?怎么不到十天摔碎了三套杯子?

爹又去买杯子,才从代销店老板娘口中知道真相。

爹还是买回了杯子,对奶奶说:“别让孩子碰,别碰坏了。”

奶奶皱眉,不乐意地说:“和孩子有什么关系,我不是说了嘛,是我不小心摔的。”

爹不敢答话,出去干活了。

等到晚上,六个杯子被我又摔了两个。

奶奶每晚都搂着我和妹妹睡觉,左边睡着我,右边睡着妹妹。

奶奶总是摸着我身子,我脑袋,慈爱地唱着儿歌。

记不清是什么了,反正奶奶一唱我就有了睡意,妹妹也就不哭闹了,我们就慢慢睡着睡、熟。那含糊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地划着掌心,舒服地没有了一点重量,一睁眼又是金色的阳光。

这天晚上,爹对奶奶说:“他娘想孩子了,,要搂着孩子睡,我抱过去了啊。”

爹刚把我抱到前屋,就锁上了门,看看门爹还不放心,又顶上了一张桌子。

我看着苗头不对,这应该是我与生俱来的觉悟吧,我刚张开要嘴喊,就被爹拎了起来。

爹拿着扫炕的扫帚,抬手往我屁股上砸。

我疼得眼泪成串地下来,大喊大叫。

这种疼痛现在想起来,依然头皮发麻。

奶奶从窗户冲了进来,抢过扫帚就给了爹几下子。

爹苦笑,看着被打得哭不出声的我,出去找我娘了。

我模模糊糊记得,娘给我上药,整夜守着我。

她埋怨父亲:“打得太狠了。”

奶奶好像一个多月都没有跟爹说话,一开口就是:“谁叫你打孩子来!”

我不得不说,我真是欠揍,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摔过杯子。

也不知我在哪来的这股劲儿,无论爹怎么打骂,都改不掉我的皮劲儿。

我上学时在路上捉了一只跑出来的母鸡,烤着吃了,爹狠打了我一顿。

奶奶只是笑着摸摸我脑袋说:“可不能那么干。”

爹的打没有震慑住我,奶奶的笑倒是进了我心里,从那以后,我再没拿过别人东西,即便是同学给我,我也再三推让。

我想起奶奶的笑,当时我被爹打得下不了炕,奶奶抚摸着我脑袋,笑得很暖。

娘教我识字算数,没有娘的开蒙,我就考不上大学,走不出农村。

爹是一声不二的,是动手就打的。我实在想不出爹对我说过什么大道理,小道理也没有。只要是错了,不对了,伸手就打,趁着奶奶出去的功夫,给我一顿结实的揍。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皮又痒痒了?”

但在妹妹眼里,爸爸是最好的,妈妈不同意的事,只要跟爸爸一说,准同意!爸爸会背着妈妈,给妹妹买裙子,糖葫芦,大块糖,所以妹妹总是撒娇地叫“爸爸,爸爸,爸爸。”

妹妹总是撒娇,对娘撒娇“妈妈,妈妈,妈咪。”

对奶奶撒娇:“奶奶,好奶奶了,好奶奶了。奶奶,你最好。”

特别是当他们满足妹妹要求时,妹妹就喜得眉开眼笑,笑着给他们倒水盛饭。

我从没撒过娇,我天生不知道撒娇。

要是我稍微一哼唧,爹刀子一样的眼神就立刻撇过来,他最烦小伙子哼唧,所以当我稍大一点时,爹打我都不允许我哭出声。我还敢撒娇?!直到现在,爹一个眼神,我就蔫了。

我也不需要撒娇,奶奶从骨子里从血肉里疼我。我不缺任何东西,本子橡皮铅笔,奶奶早就给我买好了。她自己没上过学,也不识字。她也不知道上学有什么好的,她甚至常常说:“上学有什么用?学你爷爷吗?”她好像是很反感上学的,但只要是我要做的事情,无论对错,无论她喜不喜欢,她都支持我。她给我买学习用品,她给我买雪糕,买当时最好喝的汽水。

她只是看着我喝,从来不喝一口,她从不知道汽水的味道。

我呢?我只是咕咕地喝一阵,然后说:“我喝好了,上学去了。”

我一出门,就把剩下的大半瓶汽水递给妹妹,妹妹笑着接过汽水,小口小口地喝到学校。

一到夏天,奶奶就每天都给我买汽水雪糕,却只给妹妹买雪糕,而且是隔几天才买一次。

但是妹妹喝的汽水,吃的雪糕绝对比我多,因为她一撒娇,奶奶就忘了重男轻女了。

爹每天回来都要给娘和妹妹带一点好吃的。

爹说:“阳阳是小子,不吃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