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压抑于心底的委屈以及对自己自私无能的愤怒宛如被摇晃过的汽水,涨得瓶身膨胀,无处释放。只待第一个开启它的人,泄愤般喷溅满地放纵的泡沫。
夏至发疯的举动瞬间引起周围人的打量,秋分拉拽着她的手,想让她坐下。父母的脸色越发沉重冷峻,她心惊胆战。
“啪!”
清脆的巴掌声突然袭来,让每个人都措手不及。秋分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地吓住了。一向闷不做声的父亲正举着手,一脸戾气。
夏至不可置信地掩着自己的脸,偏着头。凌乱的发丝掩住她泪光闪烁的眼睛。
秋分看着这样的父亲,不敢直视,觉得那么陌生,那么可怕。
隐忍经过时间的发胶,酿成了难以压制的烈酒。
“你......唉,你太不懂事了。”
林妈一边叹气,一边起身安慰自己的女儿。夏至却躲开了她伸过来的手,目光如一月的冰,坚硬而寒冷。
“我就是不懂事,我不配做你们的女儿,我这就滚,再也不碍你们的眼。”
她转身的速度太快,掀起一股决然的风,拂过秋分顿在空气里里的手。
“让她滚,不孝女!”
林爸把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拍在油渍般般的木桌上,语气冷漠得仿佛夏至是个与他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秋分只得偷偷打量母亲,准备从她的眉眼之间找寻一丝指示。
林妈望着女儿孤零零离去的背影,不敢发表意见。她平时虽然看起来厉害,但她了解丈夫的底线,从不敢逾越。
她只好默默地擦试眼角的泪水,冲秋分使眼色。毕竟夏至那么容易冲动,她真怕她做傻事。
秋分渐渐地归于冷静,她尽量轻地起身,更加微弱地补一句“我去看看她”,就悄然不见了踪影。
林妈看着丈夫一杯一杯地灌酒,只得默默叹气,一声不吭地盯着桌子发愁。
夏至边跑边哭,引得路人频频侧目。她一直跑一直跑,像一只无头苍蝇,不知道何去何从。她真恨自己不能快点长大,早点脱离这个面目扭曲的家庭。
她不知怎的就跑到了湖边。夜色之中,湖光晦暗,看不清深浅。她盯着平静无波的湖面目光呆滞,怔怔地出神。
“为什么我要生在这个家?”
她冲湖水喊叫,发泄着心中暗流涌动多年,再也憋不住的仇恨的火山。
黑暗笼罩的湖泊,没有一丝波澜,更不可能回应她的苦闷。
周围一片静寂,只有某种不知名的小虫发出的鸣叫。湖对岸,斑斓的霓虹灯闪耀着光芒,把一切都渲染了几分堕落的恢宏。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如她?”
声嘶力竭的怒吼惊起芦苇丛中休憩的水鸟。它们咯咯咯地抱怨个不停,展翅消失与黑暗之中。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她,我哪点不如她?”
来自灵魂深处的不甘顺着干痒的喉咙喷薄而出,仿佛魔鬼的呻吟。
她蹲在栏杆旁边,缩成一团。夜晚气温骤降,风呼呼地灌进她宽松的T恤,在里面横行霸道。
“我这么差劲,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个世界?反正也没人在乎我,我存在与否,从来都无关紧要。”
她抱着膝盖,目光凝滞,喃喃自语。像是小时候迷路一般无助,只是那时她的手总被另一只小手紧紧攥着在手心,所以她从未担忧过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恨自己过于依赖秋分,想要独立却离不开她。
她恨自己事事不如她,却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照顾。
她恨自己生来就处处跟她比较,却没有能力变得和她一样优秀......
她知道林秋分没有错,可她还是止不住地嫉妒她,讨厌她,因为她的存在就是对她的嘲讽。
钱亚岁在不知道多少次看表后,终于放弃了无望的等待。他转身,慢慢地朝相反的方向挪步。
忍不住回眸,只见成群结队的飞蛾萦绕着昏黄的路灯,差池其羽,上下翻飞。明知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亦不改其信仰。
他不由地嗤笑,笑自己一如这群无知的飞蛾,不知天高地厚,妄图追捕那束根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光。
他掏出兜里的方盒,看了很久,慢慢一向垃圾桶,想要切断自己的念想,放弃可笑的扑火。
手却卡在桶边,迟迟不松手。和垃圾桶面面相觑良久,他还是收回了手,轻轻地打开,摩挲着上面的枫叶,目光复杂。
“再给你一次机会,明天联系我,我就原谅你。”
他喃喃自语道,重新把盒子揣回兜里,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隐于夜色之中。
秋分急匆匆地在路边寻找夏至的身影,来来往往都是行人,她淹没在人流里,分外渺小。
她不停地东张西望,可城市的浮华把夏至的踪迹抹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线索。她望着灯火通明的街巷,突然间被无力感紧紧包裹。
她四下张望,被霓虹灯绚烂的光彩晃得头昏眼花。一切恍如电影的慢镜头,环绕着她慢慢转动,让她顿觉天地之大,人之渺小,世事之艰,人之荒唐。
“林秋分?你怎么了?”
她猛地抬起头,一阵恍惚。这一声呼唤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脸色这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