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派人再去,上一次派去的信使,抱着一个小竹筒,被人抬了进来,步度根深吸了一口气,向快认不出来的信使问道:“辛苦啦!结果如何?”
不习惯没牙说话的信使,试着含糊了几句鬼话,发现就连自己也听不懂。干脆把怀里浸了点血的信件,和手里的竹筒高高举起,一旁随从接过来递给步度根。
好歹认识不少汉字的步度根没等看完,就把竹筒摔到地下,顿时大帐内升腾起一股浓烈的酒香。步度根皱眉吸了吸蒜头大的黑毛鼻,思索了一会儿,又无可奈何地拿起拍于案上的信件……。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步度根咬着牙,以数百头牛羊、一百匹战马,以及五千汉人奴隶,把泄归泥的首级换了回来。兴汉军倒也没有虐待他侄儿的头颅,除了被枪挑成个独眼外,其他的完好无损,并没有短一点肉,而且还真的送来了十斤兴汉酒。
看着泄归泥死了还睁着一只独目的脑袋,步度根不禁眼圈一红,强压下心头的恨意,传下军令:大营再后撤两里地,七万大军分为前后两营,每营一日,轮流攻关。
步度根似乎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改往日谨慎的作风,一开始攻关,就让战事达到了白热化。
每三个千人队组成一个进攻波次,隔半个时辰就往上冲一波,每一个攻城步兵只能前进,后退者当场斩首。只有负责骑射的鲜卑兵射尽箭支还有幸活下来,才有机会回到后方休息,等待着不知道哪个时候,就又被收编成千人队上阵。
长长的云梯,用尖木绑到一起做成的撞门车,从第二天开始,就不停地被运上来,大批的鲜卑士兵顶着大盾、小盾嚎叫着,踏平陷马坑,向御奴关攻来。中间甚至还夹杂着十几个防护比较坚固的盾车,被喊着号子的敌兵推至云梯下方,以利就近防护。
骑兵还是老样子,骑马绕圈不停向关上射箭,只是这一次射出的箭矢,比上一次的攻击力强悍多了。不看效果,光那像夏日冰雹突然袭在卷心菜般的声势,就唬得人一愣一愣的,不过冰雹打在人头上,只会起个大包,而鲜卑人的箭可是会要人命的!
不过兴汉军对于攻关鲜卑人的杀伤效果,增加的更为显著。
关墙中间藏兵洞里,加装了十几个床弩,每隔十数息就会吐出一根,带着巨大的呼啸声飞驰而下,冲进关下鲜卑士兵进攻队形中。有的连串数个士兵,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人肉大串”,有的撞在盾车上,用麻绳、藤条绑缚的盾车,看起来挺坚固,但那是相对于箭矢来说的,碰上了劲道十足的飞矛,难逃四分五裂的命运。
为了增加飞矛的滑翔能力,不致于从高高的关墙飞下来,就一头栽倒地下。经过试验,王博别出心裁地在尾部,加了个用剥下的死马皮或薄木片做的尾翼,让床弩射出长矛的威力成倍增加。
每一群疯狂进攻的鲜卑族士兵,都要经历多重磨难的考验。真正最幸运、最勇敢的鲜卑士兵,才有资格登上关顶,接受兴汉军枪盾兵的挑战。
开始冲锋时,长矛的肆虐,虽然死伤的人看起来很悲惨,临死也没留下个囫囵尸首,但这样死伤的人毕竟数量不多,除了笨重的盾车和撞门车以外,有机灵的人还是可以躲开的,虽然并不常见,可好歹给人以希望。
等冲到关墙近处时,才能够明白什么叫避无可避?从下层藏兵洞里抛射出来的箭支,比雨点还要密集。“砰砰砰”不断地插在,鲜卑士兵头顶的盾牌上,稍有不慎,露在外面的肩膀、大腿就中招,引起一声惨叫。伤重的就此交代,伤轻的只有咬牙继续冲下去,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不过这里倒下的大部分是骑军。
在往前冲就到了关底下,这里比较下来相对安全一些,只要能不时地躲开关墙上层藏兵洞里,掉下来的脸盆大石头,还要小心不要被云梯上掉下来的同伴砸到就行啦。所以经过两三个进攻波次,幸存下来的鲜卑兵都聚集在这里,顺着搭好的云梯不断地往上爬。至于那笨重的撞门车,以鲜卑人粗糙的技术做出来的车轮子,没在中途散架就不错了,几辆到达关门口的勉强用几下,就变成了一堆燃烧的大火。
开始了到达关顶前,最后一条死亡之路的鲜卑士卒,绝大部分躲过了落石,却对最上面两层藏兵洞里,吞吐不定的枪、矛、勾镰等武器无能为力。到了这里,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勇士,瞬间变成了一个个下锅的饺子,有的受伤惨叫着掉落有的是因无处躲闪吓得自己跳下,还有的抱着插在胸腹上的枪矛,大叫着和它同归于尽。
狰狞的面孔、各异的惨状、遍地的箭矛……在这片浸血的土地上,组成了一幅让人不忍直视的杀戮场面。连往日关顶上偶尔经过的鸟儿,今天也被这冲天的血腥气,惊得乖乖待在窝里,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一场长达五个时辰的功防战,终于在鲜卑军后继无力的情况下结束,留下的是满地狼藉。得到撤退命令的鲜卑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潮退而去,甚至都没有顾得上带回同袍的尸首。
王博望着眼前的人间惨剧,良久,深吸一口气,强按下身体里翻涌欲吐的欲望,对身后等候的牛大咬牙说道:“去罢!务必当心!”牛大领着水船又开始他的骚扰之旅。
转身边往关下走去,边向旁边下令:通知廖将军将御胡关守军尽数调来,留斥候营及数百后备军守关。同时传令杨凤集结辅兵,必须于明日申时赶到御奴关下待命,苦力营从明日起集中看押,发现有不轨之人立即斩杀。
兴汉军经历了建军以来最大的考验,并且成功地坚持下来。高达近千的伤亡,也让王博下定决心:得尽快结束这场惨烈的杀戮,也许主动出击并不失为一个很好的战术。成了,御奴关自此无战事,败了,大不了凭关据守死磕到底!这样耗下去,只能是一点点地把兴汉城的元气榨干。再要想开拓云中、朔方?那只是水中月、梦中财啦。
鲜卑人大帐中,双目赤红、脸色铁青的步度根,死死地盯着地下汇报伤亡情况的小头领,本来准备夜里继续攻击的命令,也无疾而终了。心里隐隐有些后悔自己的草率决定,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了:难道再让今天战死的数千勇士头颅,变成御奴关下的京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