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不大,也不怎么沉。
宛之把箱子拖回堂屋,打开了细看。
东西并不多,左面是一对斗彩花蝶的罐子,罐子中间夹着一封信。中间是两块料子,宛之认得是湖稠,一块水碧,一块真紫。尺幅不小,做裙子做袄都够用。右边是两个盒子,上面一个雕花的盒子里面是一只赤金的海棠花步摇,做工堪称精美,分量也不怎么轻。最让宛之诧异的是下面的盒子里居然是一对普普通通的白瓷杯子。
看着这些东西,宛之只想叹气。
拆了信来看,大约因为老谢行伍出身,也并不拽文,字都是正楷,谈不上漂亮,但也觉不耽误别人阅读。
他在信里只告诉宛之罐子里装的是他自家出产的桃子果酱,他觉得特别好吃,因此捎给宛之,叫她也尝尝。料子和首饰是觉得她怎么也是个姑娘,应该用得上。款式呢都是他挑的自己认为好看的。杯子呢是因为之前他来她家,见她自己喝水也好,招待他也好,全是用碗,想必家里没有这些家伙事儿,因此他就挑了两个样子的杯子给她,不管她看得上还是看不上,都回信告诉他,他好买几套杯盘碗碟的放在宅子里给宛之使。另随信附上裕泰票号一百两银票一张,叫她该买啥买啥,不够了再和他要。
宛之读了信,只能苦笑叹气。
她有点儿害怕。
奇怪的是,宛之并不怀疑他的诚意。这么多年独自生活,挣扎求存,已经教会她如何分辨别人的真心与假意。但是这也并不能消减宛之的疑虑。老谢如此横冲直撞的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总像是蓄谋已久。他所为何来?难道是为了她的美貌吗?
想到这里,宛之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她是区区一个黄毛丫头,未来也可以想见,最多变成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大姑娘,这还是朝好的方面考虑,若一直这么平平无奇的发展下去,她也不过变成稍微能看的过去的大姑娘而已。
要是她有吴家二小姐的美貌就好了。那样她就不用如此冥思苦想老谢的目的。那样她就可以安然享受老谢待她的一切用心,一切好意,无需如此惴惴不安,因为那样最坏的结局也不过就是嫁给老谢而已。
嫁给老谢么?
开玩笑,怎么可能?老谢对她来说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古怪陌生人,带着让人不安的好意与殷勤,向她求婚,要照顾她终生,这不是荒诞而且可笑吗?怎么就想到真的要嫁给他了呢?
宛之深深觉得,穿越不但没给她加任何属性,还降低了她的智商。
她把除了果酱之外的东西收重新收拾起来,想了想,还是把两个杯子拿出来摆在在家的桌上。
中午匆匆吃了碗阳春面,下午去了程茵茵推荐的一家牙行,表达了要出租房子的意愿,出示了各种文书,总算把此事敲定下来。
宛之心中有数,在这样的边城小镇,想把这样一个五进齐整大宅子给租出去,和登天的难度其实也差不多。
实在是这片地面委实没有这样光鲜的人物,也没有这样的需求。看房子的人都寥寥无几,何谈租出去呢?宛之在心里暗骂老谢傻缺,无缘无故在这鸟不拉屎的小破地方买这样大宅作甚?看老谢形容举止,绝非什么有钱人,便是真的置办产业,也不该这样冲动,这和把钱扔水里有什么区别?
大约是为了给自己听响声吧。宛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晚上宛之呆在家里一边替老谢发愁,一边为自己犯难。
因为吴家大小姐的婚事,宛之确实在此地得到了一定的客源,渐渐的有了一些名声。不再只是犯官之女,不再只是别人口中的谈资,如今也是堂堂正正有手艺能养活自己的绣娘了。
但是往后呢?就这么一直呆在此地,一直靠做绣活为生吗?这样无止境的前路,真是让人胆寒。
不过一时想不出也不要紧,反正活着也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如今自己全副身家也不过5两银子,想到买房子置地那么长远其实也没甚用。
说起买房子置地,不免又替老谢筹谋。中下层的武将若是不拿命去搏,貌似也没甚出头之日,况且老谢年岁确实也不小了,恐怕再是拼,也不见得能有大进展,若能一直保持原样已经算是不错。
如此左思右想,翻来覆去,直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着。
谁知这样令人发愁的事,第二天一早就有了转机。
宛之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敲门,是一种文雅的说法,宛之半睡半醒间还以为地震了。顾不上梳洗,蓬头垢面开门一看,原来是前日见过的小吴,牙行曲掌柜的内侄。
不等宛之开口,他先发制人,“陈姐姐快随我去,你那房子有人相看了。”
宛之诧异。
昨天晚上还让人愁的掉头发的事情,今天一早就得到了解决,这可真是出人意料。虽然一大早的,宛之抬头看看太阳,好吧,貌似辰时都要过半了,实在不算大早了。
让小吴在院中略等,宛之飞一般梳洗完毕,虽然看起来仍是一副穷酸相,但好歹已经收拾齐整。
俩人连忙上路,自然赶路不耽误聊天。先说几句废话开场,宛之刚欲旁敲侧击买家情报,小吴已替她省了这番口舌。
原来这位买主并不是外人,乃是牙行的少东,因着家中行二,人称许二少。虽是二少,却是家中独子,许家铺子开遍南北,家资极富,难免对儿子管束松泛,宠爱有加,如此养出一位纨绔子弟,那也是情理之中。
这位许二少今年已二十有二,人生中足足有二十年是吃喝玩乐度过的,谁知去年不知怎么的,忽然改邪归正了。
至于如何改邪归正嘛,宛之还没来得及听,牙行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