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爷爷生病,在大姑家里养病,他就被我闹的坐不住了。某天,爷爷对我们小混蛋说:“你们怎么就不知道累呢?”
我和表哥相互看看,没名堂地笑起来。是啊,什么叫累呢?我们从没想过。累,离我们多么遥远啊。有时听大人们说,“噢,累死我了。”
他们累是因为他们是大人呀。当我们终于笑得不笑了,爷爷又说:“超圣(我表哥的名字)不是有一些糖纸么,为什么你们不花些时间攒糖纸呢?“
我想起表哥的确让我参观过他攒的一些糖纸,那是几十张美丽的玻璃糖纸,被夹在一本薄薄的书里。可我既没有对他的糖纸产生过兴趣,也不觉得糖纸有什么好玩的。
然而他却来了兴致,“外公,您为什么要我们攒糖纸呀?”
“攒够一千张糖纸,外公就能换给你买一个新玩具,铁皮青蛙。”听爷爷这么说,我和表哥当时就兴奋了。铁皮青蛙耶,多年前我童年的那个时代,爷爷的许诺足以使我们激动很久。
那该是怎样一笔财富,那该是怎样一份快乐?更何况,这财富和快乐将由我们自己的劳动换来呢。从此我和表哥再也不吵吵闹闹了。
大姑的家也安静如初了。我们走街串巷,寻找被遗弃在犄角旮旯的糖纸。那时候糖纸并不是随处可见的。
我们会追逐着一张随风飘舞的糖纸在胡同里一跑半天的;我和表哥的零花钱都买了糖——我们的钱也仅够买几十颗,然后我们突击吃糖,也不顾糖把嗓子齁得生疼;
我们还守候在食品店的糖果柜台前,耐心等待那些领着孩子前来买糖的大人,等待他们买糖之后剥开一块放进孩子的嘴,那时我们会飞速捡起落在地上的糖纸,一张糖纸就是一点希望呀!
我们把那些皱皱巴巴的糖纸带回家,泡在脸盆里把他们洗干净,使他们舒展开来,然后一张张贴在玻璃窗上,等待着它们干了后再轻轻揭下来,糖纸平整如新。
暑假就要结束了,我和表哥终于每人都攒够了一千张糖纸。一个下午,我们跑到爷爷跟前,献上了两千张糖纸领赏。
然而爷爷就是骗小孩的,他居然忘了和我们说过的话:“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爷爷/外公,糖纸我们集满了,我们要铁皮青蛙”
闻言,爷爷愣了一下,接着就笑起来,笑得没完没了,上气不接下气。待他笑得不笑了,才擦着笑出的泪花说:“娃子,逗着你们玩哪,我这是嫌你们老在家里闹,不得清静。”
这时,我忽然有一种很累的感觉,我初次体味到大人常说的累,原来就是胸膛里的那颗心突然加重吧。
我和表哥走出家里,我把我那精心“打扮”过的那一千张糖纸扔向天空,任他们像彩蝶随风飘去。
后来我长大了,每逢想到“欺骗”这个词,总是马上联想起那一千张糖纸——孩子是可以批评的,孩子是可以责怪的,但孩子是不可以欺骗的,欺骗是最深重的伤害。
是爷爷教会我的道理,人是可以说话不算数的,认真你就输了,到现在我回想起那时候我和表哥集糖纸的行为就觉得好蠢,应该先让爷爷立字据的,毕竟口说无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