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空气微凉,月光如水般盈盈润润,轻轻地泻在夜色里,城市的灯火黯淡了许多。街道上,一辆黑色的奥迪平稳地行驶着,昏暗的车厢里弥漫着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情绪,沈青川与晓晓全程不语,默默忖度着各自的心思。
今日去沈青川家做客,席间沈父自然地问及晓晓的家庭情况,晓晓倒也落落大方,应对自如,一一作答。
当得知晓晓住在广州路的时候,沈父的脸上明显多了一丝诧异与回味。若有所思地看向对面的沈青川,果不其然,他的脸上也覆上了隐隐的惆怅。
广州路位于市区东边,毗邻市政厅规划的一处生态园区,那里有大片的绿色草坪。每每春日,青草疯长,绿色蔓延,花卉繁多,姹紫嫣红。环境清幽,空气新鲜,树木繁茂,还有一湖泛着粼粼波光的清水,供前去游玩的人们垂钓观赏。除去这些,还有冗长的小径供游人散步,小憩。
幼时的沈青川和父亲,母亲曾住在广州路的一处三室一厅的房子里,那个时候是他最快乐的时光。彼时母亲是医院里的一名小护士,而父亲也只还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普通的三口之家,过着普通的日子。周末的时候,一家三口会开着家里当时贷款买的一辆桑塔纳轿车去公园野餐,露营,放风筝,垂钓。沈青川记得,自己的自行车就是在那个时候母亲教他的。
然而,伴随着母亲的升职,父亲的独立经商,忙碌的生活像从高耸悬崖上被用力推翻而落的石块,扑腾腾地砸在他们的身上,砸碎了沈青川的童年生活。接连而来的搬家,升学,以及母亲的离世,恍如一场梦一般。短短几年间,那些日子便成一种回忆,一种纪念,一种祭奠,实实地卡在他的心里,很难拔去。
对于父亲的再婚,他表示理解。彼时已是临近高中的他,见过了父亲失去母亲时的那种悲痛与无助,也见过了父亲很长一段时间从外面回来时坐在空荡的客厅里怔怔发呆的场景。母亲的离世已然成为事实,而自己即将步入中学,上寄宿制的学校。家里的确需要一个女主人。
他很懂事,成熟到主动与父亲坦言不介意父亲再婚的想法。沈父看着个头接近一米八的清秀少年,眼神里充满了慈爱,缓缓拍了拍他的肩膀,沉沉地叹了一声。
不久,父亲结识了工作伙伴的妹妹,一个温婉知性的阿姨。有过一次短暂的失败婚姻,两个人一见如故,很快便步入了婚姻,次年生下一个妹妹,取名清颜。
清颜的到来,使沉寂许久的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欢笑。沈父的脸上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沈青川为此欣慰着。对于家人他始终保持着一种感恩与谦和的态度在对待。廖姨对他很好,妹妹也很喜欢他,即便是后来去了D大,离了这座城市,家人始终在背后默默支持他。
只是,他似乎始终在保持着一种距离,那种热络又略带疏离的情绪始终在驱使他,不时忆起旧时住在广州路的日子。老旧的小区里,简单温馨的三口之家,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以及父亲闲时教他下棋的场景,历历在目。
车子很快在广州路的一处高档小区门前停了下来。门前的葱郁的松木在路灯的映衬下,光影斑驳。
沈青川轻轻摇下车窗,看着眼前这簇新的高楼,怅惘地抬头,微微问了句:“这是新起的楼盘?”
“嗯。原先这里是一片老小区,后来拆迁盖了新楼。”晓晓如是说。
“哦...”沈青川早年听说这片拆迁规划,原先的老校区拆除,很多住户搬离,或者是抛售。当年他们家是因为父母的工作抛售了那套房子。殊不知当年的邻居是否还在。
“你们住这儿多久了?”沈青川又问了一句。
“我们家一直住在这儿。小时候经常在小区巷口的一家小卖部买零食,然后再回家写作业。”
“巷口?”沈青川微微想起,在老小区的东门巷口拐角处有个跛脚的大爷,开了间小卖部,里面卖很多小孩子喜欢的零食和小玩意儿。然而性格温和的他,很少在外面买零食,每次路过那儿都是远远地看一眼。大爷因腿脚不便的,总是坐在椅子上,鼻梁上挂着一副老花镜,悠闲地看着报纸,或者听着打开扩音喇叭的收音机,里面总是咿咿呀呀地放着不知曲种的戏文。
想到这儿,沈青川不禁笑了笑。转头看向身旁的晓晓,诡魅道:“或许,我们小时候就见过。”
晓晓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惊得一颤,“小时候?你不会小时候也住在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