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彤云听着戏，突然觉得好笑，用手帕挡着，微微地笑了笑。

张香君正坐在她身旁，看到她笑，这就靠过来，有些诧异朝着她说道：“怎么了？这台上唱的不对？”

杨彤云被她一问，笑得更厉害了，捂着手帕笑得身子都颤了颤，却没笑出多大声音来。

张香君见她不回答自己，笑得却更厉害了，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有些讪讪地自己解围道：“我都是爱看川剧的多，京剧看的少些。”

杨彤云平复了心情，见她以为自己笑她，连忙解释道：“我也看得不多，并不大懂呢。只是想起些别的事来，觉得好笑。”

“哦？是什么事？”张香君见她也为自己解围，这就顺着话问了下去。

杨彤云笑了笑，眼睛往左上方瞟了一下，然后笑道：“我前几日读《晋书》，读到曹丞相曾夜梦三马同食一槽。想到《三国演义》里头，也不全是杜撰的，就觉得有些好笑。”

张香君跟不上杨彤云的思路，见她笑，也只好点点头，陪着笑了笑。

两人这就继续看戏，此时台上已经唱到了最后一句：“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我面前少个知音的人。”

话音甫落，台下邝知宁等一些观众便连连拍手叫好，掌声热烈。杨彤云也拍了拍手，正这时，楚云昇从后排探身过来，对杨彤云道：“三千文章，多是杜撰。罗贯中仿着历史杜撰，已经算其中好的了。”

杨彤云拍着的手先是一顿，听出是楚云昇的声音，嘴角这才翘了上去，回过头说道：“也罢吧，不过在懂史的人眼里，始终显得有些小气了。”

楚云昇笑道：“只写事实历史，那本是报社记者们该做的事，可谁敢说咱们《川报》上写的，就完全没有杜撰？”

杨彤云想了想，倒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理，所谓新闻事实，也不过是在各界势力监督之下所能披露给民众的关于社会这座冰山的浅浅一角罢了，杨彤云想着低头笑了笑。

楚云昇见她无话可说，又笑着解围道：“不过杨小姐倒也让我佩服的很，女孩子多爱看些脂粉气重的文字，肯看《三国》的已经算是少的了，没想到你竟然还读史书。”

杨彤云笑了笑说道：“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家父的意思，诗文即使不通，史书也是要看的。”

楚云昇笑着拱手，佩服道：“还是杨伯父高瞻。”

杨彤云被他的模样逗得开心，更笑了笑。

两人正说着话，坐在楚云昇身边的董武笑道：“行了，两位大先生，怎么读书的问题回头再讨论，此时别耽误我看戏。”

董武是市政府要员董维庸的儿子，是楚云昇的同学，也是一贯和杨陆海有些相熟的，因此杨彤云也认识，知道他是个戏迷，乐迷，因此并不生气，朝楚云昇笑着点了下头，这就转回去继续看戏。

台上此时演的正是梅兰芳的新作《洛神》，已经演到了第三场，只听那演曹植的小生唱道：“手把着金带枕殷勤抚玩，想起了当年事一阵心酸。都只为这情丝牵连不断，好教我终日里意马心猿。一霎时只觉得神昏意懒，无奈何我只得倚枕而眠。”说着便假装睡了过去，此时三更鼓起。八个小旦引着洛神上场。

洛神唱道：“野慌慌星皎皎夜深人静，驾云来转瞬间已到驿门。”说着招呼八云女在外侍候，自己独自进去，看到昏睡的曹植，又唱道：“进门来暗昏昏一灯摇影，可怜他伏几卧独自凄清。我有心向前去将他唤醒，羞怯怯只觉得难以为情。”

说罢洛神走近两步，看到曹植怀里的玉镂金带枕，念白道：“看他怀抱之中，乃是玉镂金带枕。睹物伤情，益增悲感。待要将他唤醒，怎奈难以为情。这便怎么处！哦，有了，不免梦中约他明日川上相会便了。”

洛神说着又唱道：“明日里洛川前将君来等，莫迟疑休爽约谨记在心。出门来唤众仙祥云驾定，待来朝见了面再说前尘。”说着四更鼓起，八云女引洛神同下。

洛神走后，曹植醒来，唱道：“猛然间睁开了朦胧睡眼，适才见一女子好似天仙。”

曹植上前念白道：“好奇怪呀！方才朦胧睡去，分明见一神女，水佩风裳，姿容绝世，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兀的不教人想煞也！我想这梦还去得不远，待我唤它转来！”

曹植说着招了招手，不见佳人回桓，于是又白道：“我那神女呢？喂！我那仙姬呢？唉！竟自去远了。我想人生在世，似这等佳梦，能有几场？偏是醒得这样快法。唉！我好恨也！”说着捶胸顿足，做恼恨遗憾状。

这出戏是梅兰芳梅先生新近所做，在CD尚未公演，此时看来颇为惊艳，台下众人都沉浸在了戏中。

楚云昇看着台上的戏，忽然有些恍惚，想起了昨日自己的那个海棠花梦，不由得笑了笑，又想起那个叫薛湘的女孩来，脑海中像过电影一样回忆起昨天来，所有画面匆匆经过，唯有她出现的画面一帧一帧缓缓地播放着，台上的戏再也一句也没听进去。

不知不觉，四场戏就已经演完了。杨陆海和杨彤云正在招呼客人去花园里吃饭，楚云昇方才回神，站起身来，随着众人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