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袁夕都一个宅在老屋里,从散发着异味的厕所里找出拖把、扫帚和毛巾,套上塑胶围裙和手套,戴上防尘口罩,把这间老屋从里到外彻底清扫了一遍。
不论老屋新屋,一旦要开始住人了,一次大扫除是理所应当的,袁夕并不想求杨暗年帮忙,她决定咬着牙一个人将这间又大又空的老屋清理干净。
老屋大体的状况,与袁夕在灵界中看到的一般无二,只不过母亲的画室里并没有悬吊着双眼外凸的尸体、调动收音机并不会召唤来鬼魅一般的纸人、门背的符咒早就模糊到无法认清的地步。
当然,也理所应当地遇到了很多超出袁夕预料之外的事。
扫帚一不小心碰到了母亲的画架,于是整间画室的画架都像多米诺骨牌一般依次倒下,戴着清洁口罩的袁夕都被熏得几乎昏厥过去,接着从画架和未完成的画作之间,满地还有让人头皮发麻的蟑螂到处乱窜,虽然袁夕没像胆小的小姑娘那样失声尖叫出来,但是受到的惊吓也绝对不轻。
厕所里顽固的污垢,几乎要让袁夕感到绝望,而不断滴水的洗澡喷头几乎将半座厕所变成了泽国,袁夕废了好大功夫才从杂物间里找到了不干胶将喷头干脆粘死才没有继续喷水。
一张张陈列在置物架上的相片都被父母精心地装裱,袁夕明明记得她在灵界中所看到的这些相片都十分清晰,然而等到如今任凭袁夕如何用毛巾擦拭,相框内的相片却都是一副模糊失真的样子,相片上的人脸甚至都无法辨别,简直就像是人类的记忆一般容易褪色。
众多的旧物、杂物、废物、碎物被气喘吁吁的袁夕逐渐清理出来,不知不觉竟然在自家的房门门口足足堆了五大袋的垃圾,等到袁夕终于将基础的扫除工作做完,犹如废人一般瘫倒在沙发上的时候,窗外已经有夕阳照进屋内了。
几只白色的鸽子从阳台的围栏上振翅飞起,变成夕阳之下的远景,在袁夕的方向,能看到面朝临杨城区方向,犹如迷宫一般的复杂街道重重叠叠,汽车的灯光汇聚成耀眼的海潮,玻璃构造的大楼对着天宇反射出夺目的光,热汽和雾霾一并朝着上空蒸腾。
满身沾着灰又开始流汗的袁夕,打开那老旧的电风扇,也顾不得这电风扇会不会存在什么安全隐患,听着那吱嘎吱嘎的声音,瘫软成废人的袁夕,发出唔唔的轻轻喘息声,小脸微红。
肚子又咕咕地叫了起来。
觉得身体稍微恢复一点元气的袁夕,从客厅里抓起父亲留下来的长条钱包,里面还剩几张零碎的十元五元的纸币和几枚硬币。
接下来,先出门随便找家馆子解决晚饭,然后就去查一查父亲留下来的这张银行卡,里面还剩下多少钱,如果剩余的钱还算充足的话,需要进超市给屋子里欠缺的生活必需品来一场大采购——屋子里没有洗发水、没有牙刷和牙膏、没有供袁夕换洗的衣物、床铺上的被单都发霉了……
而排在袁夕采购单最高优先的,则是一副手机,袁夕过去的手机早就随着她过去的身体一同飞灰湮灭了,作为一个活在现代社会的年轻人,现在竟然连一台手机都没有,如果再不能上网,袁夕或许真的会疯掉的。
由于是孤儿,习惯长时间打理自己生活的袁夕,自认具备了基础地自我谋生的能力,入住老屋所需要做的待办事项,仍在她的心底列出了长长的一条清单,然而清单虽然列出来了,现在这具孱弱的身体却让袁夕完全没有去执行的欲望。
摇摇晃晃强撑着站起身来,无视门前堆着的一袋袋垃圾,袁夕现在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提着垃圾跑下五层楼去找垃圾房扔进去了,直到这时,袁夕才开始怀念过去那具灵活健壮的身体又多棒。
丢开围裙和口罩,头昏脑涨地披上之前陆宝瓶送给袁夕的那身土气的村姑衣裳,袁夕又一次走出门外,掏出钥匙将老屋的房门反锁。
然后沿着来时的道路朝楼下走去,又一次弯腰从那拖得尤其长的天线之下穿过,经过窗户被钉死的这户人家的时候,袁夕听到密不透风的窗户里传来有人念经的声音,以及播送佛教唱经音乐的唱片声音,虽然听不清那究竟放的是哪部佛家经典,但是光听到都让袁夕浑身不自在,于是将头放低,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沿途又在楼道上看到三个把头发染成各种颜色、总是斜着眼睛看人、手臂上纹着各种浮夸纹身的年轻人,给人的感觉就差在他们的脑袋边上标着“我是流氓”这样的标签了,不想惹事的袁夕只是有些心虚地低着头和他们擦肩而过,虽然知道三人的眼神在她的身上久久驻留,至少他们没有叫住袁夕又横生出其他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