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晴神色复杂,想想终是开口:“景晴有几问,请诸位包括学监的几位先生,给景晴一个答案。”说完对着台下众人,施一长揖,对身边的学监子弟,施一长揖,对着座上几位先生,再施一长揖。神色凝重,且坚持,让所有人都心里一凛。
上面有同比试的公子里,有人问:“是何问题,如此重要?”
景晴转过身,对着台下众人,神色忧伤,道:“某日,路遇,有一人,重伤濒死,救与不救?”
“当然要救。”台下百姓回答。
“必当救之。”台上学子皆回答道,这是他们至小学习的仁义之道,必不可违。
“若无把握,救与不救?”景晴没任何表示,继续问。
“要救!”台下众人回答得很快。
“当尽力试之。”“应救。”台上的人毕竟是思虑较多,思考须臾,陆续有人道。
景晴:“若伤及自身,救与不救?”
“这…”众人面色有疑,这问题,却是难答的。人,若不自私,是假,为了他人愿损自己多少,各人各异。
“若为大义,当救之!”身后传来声音,景晴回头,是仅有一面之缘的郑毅,他大义凛然道。
景晴眼里流露一丝感激,感激他愿意为了一个陌生人,善意帮助。
众人的回答终于不再那么整齐划一,不再那么肯定,前几句,座上的先生皆是远观之,但此问,却涉及到了人之本性和德行修养,已经是先生授学的范畴了。
刘则冉缓缓开口:“此言不假,君子一世,求的是无愧于心,无失于行。可以克己,是为修养;可以助人,却是善德。损己利人,常人难为,却不是不该为。”
郭老点头,“然也。”
此两人一开口,众人皆静下来,特别是雅正学监的弟子,纵使刚刚如何揣测,此时却依然不关心百姓所关心之闲谈,而是品此对话之道。
景晴心生无限感激,她忽然觉得,有人给了她力量,纵然力孤,但总算不是孑然一身,她缓缓道:“那晚,我的确被人劫持,因为,我当时药草在身。”
她知道,如果不说,那今日过后,流传景陵城的,不会是雅智学考的景晴,而是被劫失誉的景晴。最重要的是,她一直心有苦楚但却不曾后悔救人,她不想她所付出的代价,最后变得一文不值、毁及自身。
“这是为何?可是药草珍贵?”有人问。
景晴已经无心注意是谁问的,只是有问有答,道:“非是草药可贵,而是他们要寻的,是会医之人。”
“原来如此。”……一阵私语之声。
“所以景晴才有此问,若损及自身,救与不救?”景晴说完,感觉周身力气都要没了,似乎心内一空,忽然触动心里那最脆弱的弦,喃喃道,“为人一世,若伤及人命,此生,便无法释怀。纵使罪魁另有其人,若袖手旁观,与杀人…何区别呢…”
“然也。”座上一声苍老之声起,众人一看,是郭老,文墨之人自然知道郭老,他一说话,全部肃静听之,其他普通百姓,虽然不识郭老,但一看座次,知道这老人,地位超然,能坐在学监司业身侧,学监司业都要毕恭毕敬的,自然是不一样的,所以全场静下来。
郭老到此,也明白了,也想起之前这女娃娃拜访自己时,最后问的一问何来,本来他还以为是她对义园的一番感慨,看来却不然。
他还记得,那日她问的是:“都说君子当以德善持身,但若有有一日,面临两难之境,救人会伤己,当救是不救?”
而他当时回答的是:“世事难两全,孰有那么多利人利己之事,多是谦让和付出,救人与伤己,如果救的是人命,伤的只是身体发肤或者名利,那固然是人命为重。为人在世,唯求无愧于心矣……但,有几人能坚持一生……”
回忆淡去,他看着这孩子,心想,还是小孩子,被这样指摘,的确是为难她了。
“倾阳,你且过来。”郭老招招手,示意景晴过去。
景晴看得出老人眼里的心疼,心里一暖,迈步到郭老跟前:“晴儿拜见郭老。”
其他人包括司业在内,看此,心里不禁思忖,看这情形,难道郭老和这孩子不仅仅是相识而已,看着多有维护之意。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郭老温和地问。
“晴儿记得,”景晴点头,似是回忆,回想片刻,便答,“郭老当时教导晴儿,人命为重,名利为轻,为人在世,但求无愧于心。”
“然也,”郭老点头,似是对她一人,又似是对着一众人道,“世上安得双全法,仁义为重利为轻。坚持己身,坚定信念,流言,不过是流言。”
一锤定音!
……
景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学监,怎么回的家,怎么睡着的……
只是觉得,仿若,做了很长很长的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