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初冬郁郁寡欢。
自此以后,他都尽可能的呆在家里,再不像以往那般满世界疯跑。
然而,接下来又一个悲伤的事件,让小初冬几近崩溃。
那是八月上旬的一天。
那一天,天空下着毛毛细雨。
小初冬在堂屋的桌子上写暑假作业,爸爸袁林海在织渔网,妈妈李淑芳在院子里掰苞谷粒。
正在这时,院门处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李淑芳一根苞谷棒子掰到一半。
门外,老生产队长袁保华焦急中带着哭腔喊道:“林海,你跟淑芳赶紧过来看看,小五快不行了……”
“小五不行了?”袁林海和李淑芳几乎是同时起身向院门走去。
“小姐姐?她怎么就不行了?”
小初冬脑袋嗡的一下,扔下作业本,也向院门跑。
院门打开,老态龙钟的老生产队长袁保华站在院门口,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花白的头发上,滴滴雨珠顺着满是皱纹的额头往下流淌……
看见李淑芳和袁林海出来,袁保华二话不说,转身带着两人急匆匆往自家房子走,边走边对袁林海和李淑芳说道:“小五突然发作……”
小初冬紧紧跟在爸爸和妈妈身后,心中充满了不安。
进得大伯袁保华家。
小初冬抬眼看见小姐姐袁华梅正坐在堂屋门口的椅子上,头仰靠着椅背,双手左右分开摊在椅子两侧,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症状——小初冬自己就经常以这样的姿势躺倒在椅子上嘛。
大婶郭香玉站在一侧,一只手扶着小姐姐袁华梅的后颈,另一只手紧紧掐着她的人中,嘴里焦急的呼唤着:“小五,我的小五……”
大姐姐袁华仙则站在一旁不住抽泣……
“怎么回事?”李淑芳几步向前,帮着大嫂郭香玉掐人中。
袁林海略作观察,觉得情况不妙,赶紧和袁保华一起准备担架,打算把小五送往乡卫生院。
小初冬凑到近前,这才看清小姐姐袁华梅的状况——双目紧闭,嘴唇乌黑,感觉不到呼吸……
“哇……”
小初冬一下就被小姐姐的这副模样吓哭了。
袁林海走到椅子旁抱起小五,轻轻放在了担架上,然后与袁保华迅速抬起担架,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往乡卫生院赶……
郭香玉拿了两套换洗衣服相跟着。
还没走出一里地,便传来了郭香玉撕心裂肺的哭号声——她的小女儿袁华梅过世了……
是的,袁华梅死于突发的先天性心脏病。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犹如在诉说着世间的哀伤,也犹如在诅咒着这个的可悲的夏天。
小初冬听见院门外大婶郭香玉和大姐姐袁华仙的哀哭,抱着妈妈的手臂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对小姐姐袁华梅,小初冬有着一种质朴、真切和依恋般的感情,这种感情从小学到中学一路沉淀,两人之间虽然不是亲姐弟,却犹似亲姐弟。
小姐姐袁华梅去了。
那个天真烂漫、长得像瓷娃娃一样精致的小姐姐,那个写得一手好字、学习成绩优异的小姐姐,那个陪着小初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走过夜晚火神庙的小姐姐,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的一生,是如此的短暂。
短暂得就像一阵风,风过无痕;短暂得就像一片落叶,叶落化尘;短暂得就像一瓣花蕾,还没有来得及绽放,就已经悄然凋谢……
小姐姐袁华梅被埋葬在了操场山南麓的一座土包上。
没有棺材、没有供品,只有一个土坑和一床陈旧的竹席,和着几张零零碎碎飘扬在冷风和冷雨中的纸钱……
因为根据李袁坝的风俗,还未成年的孩子,特别是女孩子,是不能跟成年人一样正常下葬的。
此后的多年,每当小初冬走过那块小土包,总会回头看上一眼小姐姐。
他不知道小姐姐袁华梅在天堂里,是否没有病痛,是否也能够看见自己……但每当这个时候,小初冬的眼前便浮现出小姐姐袁华梅那天真无邪的面容,脑海里便涌忆起与小姐姐一起上学的点点滴滴。
那是童年的快乐、童年的欢欣、童年的无忧无虑,还有童年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