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总是无处不在，而且总是须要当事者凭借自己的感觉与主观想法，做出一个尽可能不让自己后悔选择。

虽然苟且可以使自己能够再活上一段不知道具体期限的时间，可在这段苟且的日子里，一定还会有一种让他无法忍受的憋屈如影随形。有关于这种憋屈，年轻的他已经有过切实的体会，而且就在过去的两年时光里。

所以，魏宁选择了固执。

怀抱着侥幸心理屏气凝神，他静静地趴在墙上观察，观察是否有仆人听到刚才的动静赶过来查看。幸运的是，若有若无的丝竹管乐声传了过来，让魏宁知道这里距离孙启明办宴的地方还有着较远的距离。

魏宁揣测，这或许是个安全的距离，偏远的地方往往不会或者少有仆人看守。

他没有猜错。

孙启明这次回碎石城只是带了少数仆从，而要面子的孙启明很自然地把这些仆人尽数用在了迎客、侍客上面，以至于偌大的院子没有留下几个仆从来正正经经地看守。

这对魏宁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耐心地等了一会子，在确信没有仆人闻声赶过来后，魏宁用双手攀住墙檐，吊着身子往院子里落下。这样可以降低他落地时的高度，以及落地时会造成的动静。

即便已经知道这附近没有仆人看守，他接下来的动作也较为刚才更为轻巧，蹑手蹑脚的，活脱脱成了一个心怀不轨的一个小毛贼。

小毛贼当然是假的，心怀不轨倒是如假包换。

以淡淡的管乐声响作为指导，魏宁穿过几处空阔的庭院和曲折环绕的回廊。途中那些普通百姓见了会瞠目结舌的雕梁画栋、经过精心布置的亭台楼阁都没能吸引住他的眼球，一门心思，他只是悄悄地靠近了那个正在举行宴会的舞台。配合周边各式各样的建筑物，舞台附近悬挂了一串串密集的大红灯笼和各类色彩绚丽的饰物品，比之上元灯节时在主街上举办的一年仅有一次的灯会还要绚烂。

魏宁就小心翼翼地躲在一根大红柱子后面侦查。如果没有意外，在那个瑰丽而喧哗的舞台下面，他将会再一次见到孙启明，那个能彻底改变他命运轨迹的纨绔子弟。

然而意外像个故意和魏宁对着干的家伙，在魏宁满怀期待的时候现身了。

台下的富家子弟不在少数。眼光敏锐的魏宁耐着性子地打量了一遍，始终没有发现孙启明的踪迹。那里只有一群彼此看不起的公子哥们，趁着台上管乐暂停的间隙，敷衍一样地举起酒樽相互敬酒，偶尔还夹杂着戏谑与喧哗声，显然是一副没有主人在场时的混乱场景。

“这么重要的一天，或许，那家伙会上台讲些什么。”对打量结果不满意的魏宁换了个思维角度。

稍稍等待了片刻，一排逐次上台的舞姬随即就打破了魏宁的猜想。在他倍感失望的同时，像是触及到了某根神经，他忽然心里一动，又把目光重新投放到了那群艳丽的舞姬身上。

只见那群舞姬衣饰统一，都身着彩色轻薄、袖口处以金丝绣着凤凰的霓裳羽衣，如同不染纤尘的仙子一样有条不紊地排列成了一个六行六列的方阵。高高在上的仙子当然不会从事这种不入流的低贱行业，从未看过舞姬跳舞的魏宁也不会注意到，最后一行舞姬其实只来了五个，本应该站在右边那个角落里的舞姬，不知道什么缘故缺席了这次演出。

这并不是出于舞技爱好者的欣赏。事实上，从小到大魏宁都没看过一场舞蹈，更遑论欣赏。之所以他会刻意投去目光，是因为这群前所未见的艳丽舞姬，像任人差遣的奴仆一样拜服在了孙家的脚下。

这让他想起自己十四岁的生辰。

那一天，是魏宁第一次见到只比他大一岁的富家公子孙启明。他第一次感觉到那条横在自己与孙启明之间的鸿沟，一条让他深感无力的阶级鸿沟。原来人与人之间，并不都是平等的。

也是在那一天，他成了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