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040(1 / 2)一江南邑——卡车司机的儿子首页

加通宵班,是工仔工妹们来到广东要上的第一课。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东西方)社会理念里有个“白领”称谓,即所谓劳心者,其相对于劳动力或技术工种(蓝领)而言,“白领”意味着更高的收入待遇,更舒适的工作环境,以及伴随着这个群体的某种消费品位。

东莞是个让白领下沉的地方,在东莞,不必自称是白领,因为很多乡村有钱人从不称自己是白领,他们很多只有小学文化,在看相上也与白领格格不入,黑皮寡脸,言谈粗俗,毫无讲究,他们却肥的流油,出手阔绰,他们叫土壕。在企业,哪怕你是白领,老板来了,你该拖地就得拖地,该搬货就得搬货。这样也好,回归劳动者本色。

电子产业,一日千里,工厂为了赶货出货,工人们日夜轮转,办公室人员日夜跟上。多少个日日夜夜,小力跟着“包裹”师傅加班加点,通宵达旦。尽管师傅一遍一遍地播放他那首《懂你》,重复的旋律让小力耳朵起茧,但他却被师傅讲述的早期他们过广东来打工时的情景,深深地吸引住了。

“当年我和我的表弟,一起来到广东,进了一家黑心老板的工厂,做喷漆工,我们每天得喷十三四个小时的漆,周日没得休息,我们脸上被油漆染得眉毛眼睛都分不清了,鼻子闻不到气味;还有我们那个的伙食,跟猪食没有什么两样,吃不下去;我和我的表弟就买了一张凉席,睡在一张床上,根本没有别的去处,出去也会被抓…...”

“后来,我表弟实在是受不了了,做了一个月,就辞工走人,结果厂里说干一个月自动辞工走人的,一律不发工资。我表弟一分钱都没拿到,白干了一个多月!”昌凡停顿了片刻,深沉地说道,“他走的时候,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我坚持了半年,才转到另一家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工厂,生存了下来。后来,我每次回到家乡,见到我的表弟,他嘴里提到的东莞,反复念叨的只有六个字‘资本家,剥削者!’”

出来打工,小力对于吃苦在先,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防患未然,小力也给自己设定了二条劳务原则:吃苦可以,但凡危及自己身心健康的事,他一律不干!但凡打工没有报酬的亏,他一律不吃!这也许就是二代工仔与一代工仔之间的些微差别。昌凡师傅是那千千万万个普通打工仔中的一名,他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他的坚毅,他的隐忍,他们曾经的苦难。好在昌凡现在已大致走出了那些年的不堪的血泪史。昌凡师傅说,他们这些出来求生存的人,大多都是因为在家乡穷怕了。

音乐萦绕,小力跟“包裹”师傅交谈得很深,乃至日后二人重逢,小力与昌凡见面的第一句暗语就是:

“——多想——告诉你——”

工闲的时候,小力与工友们一起谈笑风生,“包裹”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力,还是这里好玩吧!”

小力说:“嗯,等我玩腻了,我就会另觅新天地了!”

俩人偶尔会有一番辩论:“包裹”认为出门人都是为了求财而来。小力却不以为然,出门人并不一定都是为了财,比如说自己,从某个方面来讲,是为了增长见识,寻找一种经历。“包裹”师傅说,那你能不吃饭,不要工钱吗?你现在是一个人,无所谓,等你成了家,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呢?小力仍坚持人应该活得精彩一点点,不能成为了金钱的奴隶。

小力在出货组干活,昌凡耐心地教小力计算货柜的尺寸,容积,以及产品实际装存的大致数量:“一方面你要计算出尽量多的出货数量,避免浪费空间;另一方面,柜子装的不是水,纸箱之间有缝隙和尺寸差,不能预算了出货数量又装不下,这些都要经过海关检查的,出货数必须与报关数一致……”

跟着师傅在闷热的货柜里爬进爬出,车上车下。一来二往,小力认识了那些开货柜车的香港司机们。小力对香港司机开的货柜车十分感兴趣,这些大家伙多是些进口擎天柱,车标上显示“VOLVO,MAN,SIA”等字样。它们比自家的那辆解放141可长多了。

香港司机们每天开着这样的拖头货柜在莞镇各工业区呼啸而过,甚嚣尘上。这个时候,也有一些开货柜车的深圳司机,但为数不多。小力研究了一下,开拖头倒车的技术难度最高,方向与普通车辆是相反的——香港司机分分钟即可把这数十米的巨无霸向后穿插到指定位置。

在香港,货柜车司机只是个普通职业,他们在本港的消费水平并不是很高。然而,小力听师傅说,这些香港司机的薪水跟内地的同行相比,可高出六七倍呐!

小力私下跟香港司机套近乎:“阿叔,黎哋(你们)落咁多(拿这么多)薪水,都去(hui)边度(哪里)消费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