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专业是当仁不让的抢手货,小力比杨作会那样的大学生要受宠一些。只是他对于制鞋行业一窍不通,到职后,台籍大经理把小力调到研发部的一条组装线,去掌握制鞋的全套流程,这也是台湾人惯有的培训模式。一双运动鞋的制作,从一个裁断片开始,缝纫鞋面,鞋底制作,面底组装,烘烤定型,品检包装,前前后后,需要经过两百多双手。
耐克公司有一句口号: JUST DO IT !小力很是认同,他有必要从头学起,搞清楚如何做好一双运动鞋。他深潜流水线。成型线是制鞋厂的核心技术链,线上配置着各种长相怪异的机器,发出“噗嗤,噗嗤”的喘气声,成为一片忙碌的海洋。跟机器打交道,小力没有觉得为难,这些机器很多来自国外,操作起来,有一种驾驭感。他尤其喜欢把玩一道鞋底“打粗”的工序,就像父亲在家修补汽车轮胎一样,手持气动砂轮,启动轮子,倾听它的“呜呜”声,就像听一首美妙的歌曲。
台资企业里,就如一个小型资本主义社会,一等公民是台籍干部,内地员工无论职务见了台干低三级(十年之后,这种现象消失殆尽)。据说台湾人的薪水待遇特高,是大陆人的上十倍,他(她)们住的也是江景公寓,环境十分优雅。台湾人带来的是台湾腔和台企管理方式,有源自于欧美的ISO管理体系,也有类似于“猪啊狗啊”的叫骂声。
除此之外,工厂里还生长着一种特等公民,台湾人见了也要点头哈腰,那便是客户公司驻厂的外籍人员。外籍人员在工厂里是超级公民,他(她)们在厂里指手画脚,管理者和工人对他们一律礼遇有加,就像奴仆伺候着主人。
厂里打工,有百分之六七十的是女孩,她们名不见经传。此前台湾经理曾警告:“罗小力,你要赶紧掌握制鞋流程,不要光顾着在线上扣女咯!”成型线上有一名女班长,名叫欧阳,干起活来丝毫不让须眉,令小力十分钦佩。她对社会上的现象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让小力不禁感慨劳动者中间处处有高人!产线后端有拔楦头(一种类似脚形的模具),穿鞋带,QC,包装出货。小力喜欢在后端玩耍,他跟随女工们一道道地练习。穿鞋带,是个技术活,每个人都做过;在这里,她们能把它做到顶级:一双手对应一双鞋,分分钟,左右手能各自同时穿好左右两只鞋的鞋带。
管仓库的杨作会,还有PC部的魏大卫,这些大学生喜欢跑到流水线上来聊天,泡妞。小力问大卫:“你个学理工科的,怎么跑到鞋厂来工作了?”大卫努努嘴说:“嗯,专业不是很对口,但人家给的人民币是一样的呀!”大卫在厂里负责各部门的电脑维护,平时很多女孩围着他转,请他教自己用电脑。小力也不是吃斋饭的,他是流水线上唯一能跟老外交谈的人,线上干部,其它岗位职员,往往有求于他,请他帮助跟老外沟通。
在大企中立足,远非易事,工厂里的“鬼佬”十分强势,他(她)可不像大学里的外教那般温柔。小力接触到几个“鬼佬”,有人性情友善,有人却十分难缠。一名叫John的德国年轻人,外貌白皙而帅呆,举止幽默,性情平和,沟通起来比较轻松。小力首先对他表示了友善:
&leman!I'm Xiaoli, o know you……(你好,绅士!我是小力,很荣幸认识你……)“
“Hi Xiaoli, I'm Joho know you, too!(你好,小力!我是John,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俩人交流着各自的信息,释放出善意。
而有个操着生涩难懂的俚语,身材肥大的美国女人,名叫Liar,是驻厂客户经理,常常不甩小力的示好。她生性泼辣,来去有风,在业界混了多年的人物,当然不愿意理会小力这样刚刚入行的菜鸟。Liar还经常拿出随身的刀子,在研发流水线上割鞋子,弄得线上管理人员无所适从。厂里上上下下都不敢得罪她,只能暗地里叫她“老巫”。
据说,美国女人Liar只有两段时间表现得温柔而斯文。一段是1999年美军轰炸我驻南联盟使馆①,在全国人民都在抗议的日子,她显得十分谦卑,对中国工人也非常友善。另一段,小力有亲身经历到,这是后话。
前阵子还和工友一起流水赶工的小力,拍拍屁股就去跟老外打交道了,这让一旁的工友们很是惊讶。他成了工友们心目中的“逗比”:
“罗小力,真的是个人才!?”
“小力,什么时候也教我跟老外聊两句!”
“罗小力,你有这本事,干嘛跑到这儿来混啊?”
小力打着哈哈:“嗯——啊——嗯——,我也只是个菜鸟哈!”
工厂里的资深外语人才主要集中在台湾人群中,他(她)们多是海外留学,或是家族有移民背景。这并不影响内陆年轻人的成长,事实上,并不是所有台湾人都懂英语,他们的外语水准,与他们的年龄成反比,年纪轻的外语能力较强,年纪大的英语并不好使。所以,有些台湾人自诩的优越感,大陆人并不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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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那是一场真实意图为摧毁落入中国之手的F-117隐形战机残骸的蓄意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