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眼喷涌,似乎是从地壳中流出,滔滔不绝的热气升腾起来,如烟如雾,如浪如涛,翻腾缭绕,贴着地面扩展延伸,把整座山峦笼罩其中。
冀漾坐在凉亭中,缓缓打开昭阳传来的信筒。
昭阳乃是先皇暗卫里十天干中的阴干,负责打探庙堂之中阴私。
冀漾一幕十行的阅览,埋葬的记忆不可控的破土而出,心中久久不能平息。
原来花沅真的就是她。
时间久到自己都快淡忘了。
可是那些明明淡化的记忆,却恍如发生在昨日一般清晰。
成化六年,他刚满八岁,在暗卫营学艺三载,经过重重的考验成为“玄黓”,得到首个任务,也算是考验。
事情对他来说不难,不过是要将皇族的耻辱除去。
那时当今圣人尚未继位还是太子,与长其十七岁的宫女荣贞儿有染。
太子对荣贞儿很是看重,把她藏在寺庙中。
自以为能避开先皇的眼线,保护荣贞儿。
但这一举措,对先皇来说显然没有什么作用。
无名无份的荣贞儿有孕,在七月十五日受惊动了胎气。
中元节之日早产诞下一女,乃先皇的皇长孙女。
可太子还未娶妻,庶出如何能生在嫡出前?而且还是生于鬼节。
当日,他趁着夜色将那婴儿抱走。
稚儿很是警醒,她“嗷嗷”的啼哭惊醒了产妇。
别看他当时只有八岁,但通过暗卫营炼狱般的洗礼,就是比寻常习武之人也不弱,自然不能当做少年来对待。
荣贞儿哪里是他的对手?
他无心过多纠缠,一招避开,迅速从窗子跃出。
可荣贞儿依旧不顾产女后极其虚弱的身体,拼命追了出去。
最后,她力竭,昏死在路边。
他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也许是因为他太过稚嫩了,本以为冷漠的心,竟然生出了触动。
于是,他强迫自己忽视良心的自责,按照先皇的秘旨杀掉婴儿。
可是他掐着她的手,竟被软软糯糯的吸允住了。
“啵啵啵!”她吸允的还特别起劲儿。
手上粘粘的,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一把就拔了出来。
本以为婴儿会哭的,可是她瘪瘪嘴,却愣是没有闹腾,还睁着溜圆地葡萄眼儿使劲的瞅自己。
紧接着,她又咧开尚未长出乳牙粉粉的牙床对他笑。
婴儿的黑眼仁很大,白眼仁干净得泛着淡蓝色,是那样的清澈,不染尘埃。
他的手是如何也无法再伸向那粉嫩的细颈。
月朗星稀,他抱着婴儿浑浑噩噩的往前走。
完成不了秘旨,等待自己的只能是死亡。
不知不觉天色澄亮,他寻了个野庙暂时栖身。
小婴儿很是嗜睡,乖乖地眯在他的怀里。
饿了也不闹,就吸允他的手指。
与其他闹腾的孩童完全不一样,极为乖巧。
同毒月毒日毒时出生在棺材里的自己,是多么相似。
这一切,都让他心中越发不忍。
暮色四合。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暗卫的习惯,令他就算入眠也会警醒。
他陡然睁开双眸,抱着婴儿跃到了宽大的房梁之上。
这时,一位面容姣好的妇人,提着大食盒走来。
她对着神像跪下。
“民妇乃是花府大房少奶奶的奶娘贾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