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决面色一凝,不知是怒还是在思考。
叶情依的嘴角则微微勾起,冷冷的笑容中表现出明显的“我不信”三个字。
南宫决突然离开座位,缓缓从高处走向雪落,待到雪落面前,南宫决面无表情地扣住雪落的手腕切脉,须臾,他眉头隆起,又重新切了一次脉。
“你身中剧毒?”南宫决沉声道。
“不知道。”雪落耸耸肩,神色淡然,又道:“应该是吧。”叶萧说过她身上的毒深入骨髓,那就应该是的,而且叶萧也说过,深入骨髓而已,无妨的。
南宫决道:“你不怕?”
雪落道:“怕,怎么不怕,我是极其怕死的人,你们把我抓来,劈头盖脸的就是质问,威胁,我还正担心我的小命不保。”
南宫决瞧着雪落一副淡然的模样,哪里有半分害怕之意。
叶情依突然信步如飞般走到雪落身边,指腹搭上雪落的脉搏,只是一瞬,便用力掐住雪落的手腕,举到雪落眼前,怒喝道:“你是不是见过太叔崖?”原本叶情依是怕她死的过早,有误大事,却不料探出如此惊人脉象。
雪落手腕吃痛,挣扎着要脱离叶情依的钳制,不料,叶情依此时怒火正盛,越挣扎钳制的就越紧,雪落心中连连叫苦,手上却识趣的不再挣扎,“什么太叔崖,根本没听过。”
叶情依冷哼道:“你身上之毒乃是太叔崖独有,非他亲手所为,又有何人能有如此手法下这种毒。”
雪落皱眉做最后挣扎,见终是无力摆脱叶情依的钳制,只能放弃,轻叹道:“你能不能先松开你的手说话,咱们都淑女一些,动口不动手。”
叶情依一怔,恍惚间觉得眼前的女子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她顿了顿,用力甩开雪落的手。
雪落边揉着手腕,边道:“我说,你们呢,现在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就算问了,说了,我一样是什么都不知道,说多了‘不知道’,这位……大姐又会火冒三丈,伤身,又伤肝的,何必呢,你们说是不是?”
雪落瞄了一眼叶情依,瞧她肤白貌美的模样,实在看不出她有多大年纪,说少女,明显不是,说妇人,却又觉得年纪未到,所以本能的就称呼其叫“大姐”,只是这位“大姐”冷冰冰的,动不动就发怒,让雪落极为不喜欢。
一听“大姐”的称呼,叶情依不笑反而更怒了:“闭嘴,尊卑不分,该罚。”
南宫决阻止道:“夫人,确实不必动怒,为夫观她多时,确不像故意装糊涂,大概是出行这几日发生了什么,让她失去了记忆。倒也无妨,只要人还在,便不算违约……”
不等南宫决说完,叶情依冷哼一声,道:“违约?哼,是哪门子的违约,从头到尾就只有那个贱人自己跟自己在约定,她把这个她生下来的野……丫头丢在南宫家,还刻意留书让我亲自抚养长大,就是存心威胁我,恶心我。”
叶情依本想说“野种”二字的,却转念想到,这所谓的“野种”的父亲就在自己身边,就是自己的丈夫,虽然当年是她的丈夫跟别的女人鬼混了一夜,但是谁都知道是那个女人暗中设计,南宫决只是醉酒后又被摄了魂魄,着了道,才生出这个看着都觉得恶心的“野种”。
南宫决嘴角抽动,面色难看,夫妻之间爱惜和睦的感情就在当年那件事后,出现了裂纹,除了心痛,他也有恨意,只不过与眼前这女孩又有什么关系,当年还没有她,这么多年自己也从未去关心过这个女孩,哪怕是一眼,目的也是为了安抚他最爱的,最无辜的妻子,只不过,发生过的事永远不可能消失,这将是二人之间永远跨不过的鸿沟。
雪落此时大概能明白这尴尬的关系,为何眼前的紫衣妇人对自己的态度会是如此这般,搞了半天,自己大有可能是小三所生。
“小三?”雪落心底突然闪过一丝痛意,心里感觉空荡荡的,缺了点什么。
“南宫宗主,鬼面蛊既然已经出现,就代表太叔崖当年并没有死,我们所喂养的鬼面蛊克星也该试试其效果如何了。”叶情依突然提醒道,此时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恨意,杀意浓烈,但很快,这股杀意又被勉强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透着一股无可奈何。
南宫决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叶情依,又看了看雪落,还是忍不住道:“此举恐怕不妥。”
叶情依却不以为意道:“有何不妥,当年太叔崖的蜘蛛毒害了多少修士,普通百姓,若不是那些慷慨赴义的修士亲自试药,又怎么会配出解药,后来的鬼面蛊正是因为对其不了解才束手无策,这么多年来南宫家一直致力于研究破解鬼面蛊的方法,早年终于得出最好的解决办法,却终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一试效果,如今既然太叔崖亲自送给我们这一次机会,为何不试。”
南宫决为难地道:“她……”
叶情依的目光落在南宫决脸上,漠然道:“她?她又如何,她好歹也算南宫家子弟,本就该为灵蝶峰子弟,还有幽兰城百姓出力,只不过是让她试一试效果而已,夫君是不舍得呢?”
南宫决痛苦地对视叶情依,道:“夫人,情依,你明知道……我不是。”
叶情依心如刀绞,撇开视线,道:“既不是,身为幽兰城城主,南宫家族的族长,就不该阻拦。”
南宫决不再言语,只是突然转身背对着叶情依和雪落,算是默许了。
“喂,你想干什么?”叶情依倏然面无表情的模样让雪落背脊冒出一层薄汗,她连连后退,几步之后却突然动弹不得,心下一阵慌乱。
“逃不掉的,这是你的命,要怪只能怪你那不知廉耻的娘。”叶情依捉住雪落的手腕,漠然低声道。
雪落只觉手心一阵瘙痒,低头一看,一只全身透明的虫子正沿着手心慢慢爬向手腕处,虫子的形态犹如蛆虫,看着恶心,雪落确实干呕了片刻,想要挣扎抖掉手心的蛆虫,无奈,动弹不得,她闭上眼睛,喊道:“叶萧,救我。”
叶萧却也是束手无策,他全身被一根青色的绳子捆绑着,只要一动,绳子便收缩的更紧。
“你刚刚叫他什么?”叶情依突然加重手中的力道讶然地问。
雪落哪里听的到叶情依在说什么,手心的蛆虫已经爬到手腕处,蠕动须臾,便消失在经脉处,经脉随着蛆虫的蠕动鼓动起来,瘙痒难耐,灼热难耐,不多时,经脉里鼓动的蛆虫消失不见,紧接着全身如同火炙一般,肤色发红,血液似乎滚烫,骨骼肌肉如万蚁啃噬,胸口气血翻涌,指尖涨痛,似有东西要破体而出。
叶情依早已松开捉住雪落的手,远远的退去,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如同蛆虫般的蛊虫真正的威力,自从太叔崖消失后,这鬼面蛊便也随之消失,早已研究出的可以破解鬼面蛊的蛊虫,却终是没有合适的活人试这蛊虫的效果,不过南宫家依然让自家子弟人手备上了一条蛊虫,以防万一。
叶萧突然站在雪落身后,雪落绵软的身体正好靠在叶萧的身体上,她的额头满是汗珠,面色通红,身体滚烫,宽大的衣服早已湿透,身体却依然是动弹不得。
叶萧冷声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叶情依还惊讶于叶萧快如闪电的身手和越看越熟悉的面容,突然被问话,竟怔怔的如实道:“是蛊虫,专门克制太叔崖的鬼面蛊的蛊虫,是食过经特殊方法提炼的千种毒物,百种毒草,火性中药的蛊虫,能进入人体,驱除人体内的异物。”
“会如何?”叶萧垂目盯着雪落。
叶情依道:“不知,从未人体实验过。”
叶萧猛然怒视叶情依,道:“如何解。”
叶情依避开叶萧的怒视,道:“无解,除非这蛊虫能成功驱除她体内的鬼面蛊,否则终生不出。”
叶情依迟疑片刻,突然注视叶萧,缓缓道:“你可是叫叶萧?你的母亲叫萧白薇?你的父亲叫叶忘尘?”
叶萧身体微微一震,警惕地盯着叶情依。
南宫决突然转身,疾步走到叶情依身边,讶然道:“夫人,你是说,他是……”
叶情依目不转睛地盯着叶萧,点点头,哑声道:“可以肯定,他是大哥的儿子。”
南宫决激动地欲伸手去触碰叶萧的身体,叶萧的身体却是一缩,避开了,“你们究竟是谁,为何知道我娘的名字?”
南宫决正欲说话,叶萧却突然低头,他感觉雪落的身体正顺着自己的身体向地上滑去。
叶萧冷声道:“解开我。”
南宫决不假思索,随手一挥,叶萧身体上的青色绳索便退去,飞回南宫决的乾坤袖中。
叶萧抱住已经无力的雪落,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手搭上雪落的脉搏,眼睛死死盯着雪落右手五指指尖不断冒出的暗黑色血液,“体内平衡已破,鬼面蛊不可出,迫归。”
南宫决面露难色道:“鬼面蛊乃太叔崖独有,如何种蛊,如何解,亦都只有太叔崖一人知晓,多年来,南宫家只研究其解法,却不知如何种?”
叶情依从乾坤袖中取出一只琉璃小瓶,将地上奄奄一息的鬼面蜘蛛装进瓶中,又取出一只小瓶将蛊虫装进去,放在手中,淡然道:“能解就好,何需知晓如何种。”
突然,躺在叶萧身上的雪落面色痛苦,一口黑血从口中喷出,原本通红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
“不好意思,实在忍不住,吐脏了你们家的地板。”雪落勉力睁开眼睛苦笑,虚弱地对南宫决和叶情依道。
叶萧皱眉,目光冷冽,运气隔空一把夺过叶情依手中装有鬼面蜘蛛的琉璃瓶,拦腰抱住雪落的身体道:“不解可活,解了必死,此种解法倒不如不解。”
言罢,转身便欲离去。
“等等。”南宫决突然挡在叶萧身前,“她是为幽兰城百姓试药,必须留下,她不可以走。更何况,此刻她不宜颠簸,灵蝶阁有静室可供她修养。”
叶萧不理他,毅然向前跨出一步。
南宫决目光一凛,挡在叶萧面前的身体巍然不动。
雪落见势,虚弱地叹道:“算了,叶萧,我们身无分文,出去也是挨饿,说不定……说不定我一时兴起,还会……还会把你那蓝雀捕了下腹,倒不如就在这里歇脚,既……既可以保全蓝雀,还有……还有免费的食物,其……其……其乐融融。”
她原本想装作没有大碍,故意玩笑用语,缓和氛围,却不想越是多说一个字,气血便猛力在体内翻涌,好不容易压下欲脱口而出的铁锈味儿般的热血,把话勉强说完。
“闭嘴。”叶萧低头俯视只剩半条命的雪落,冷冷地道。
雪落只是嫣然一笑,又重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