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堂顿时安静了下来,春回叔默然地施针、上药、包扎,一气呵成,他果然是回春妙手,明月谦小憩了大约半个时辰后,脸上再现血色,连精神也好了许多。
窗外太阳升起,阳光铺进药堂里,春回叔抚着胡须,瞅了一眼睡眼朦胧的明月谦,这才漫不经意地问道:“你们送的什么药,都寻到寒潭涧去了。”
明月谦本来以为他并没什么兴趣,现在被猛地一问,也没了设法隐瞒的心思,老老实实地交代道:“红线……从您哪儿知道了一本书,上面有种药草,叫做月凝草。”
“那本《寒潭杂记》?”春回叔手头动作一紧,差点又揪下几根胡须,“我就知道我的书被人动过!居然是红线那丫头!当初她的脚伤成那样,如今居然还不知收敛……”
“真有这么一本书啊……”明月谦来了精神,饶有兴致地展颜望向春回叔,“师父,您也藏得太好了。”
春回叔叹了口气,“可别怪我私藏,那本书是一位我所敬仰的老前辈相赠,许多年前他探过寒潭涧,费尽心血才著得此书。”他眼中浮起浓浓的痛惜之色,“有一年,我拿着书再入寒潭涧,想对几种药材进行修订,不想事易时移,寒潭涧竟比之昔年愈加凶险,一个不小心,半本书就这样毁在了寒潭涧里……”
往事不可追,再说下去怕是要惹来更多伤感,春回叔甩了甩脑袋,将话题翻了过去。
“对了,你们要用那月凝草做什么?”他问。
明月谦一愣,略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不要把红线假扮月下仙姑这码事说出去,只好撒了个谎:“红线……有位朋友的朋友,得了寒毒之症,山下大夫说是‘寒瘟’,无药可治,她才想了以毒攻毒的法子。”
他把月老庙中常百草所言的状况和他们在寒潭涧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那位宋郎表征如何,山下大夫言语如何,红线的行为如何,一一说清道明,当然,为了不让春回叔担心,他主观地删去了其中较为凶险的部分。
春回叔听完,沉默许久,这才哼了一声:“哼,这招倒也不赖,换做是我也想不出更合适的法子了。”刚刚轻描淡写地表扬了一句,很快他又面露责怪之意,“先说好,我可不是在夸你们,办法好,可是行动却愚蠢至极,你看看你,搞成这个样子,等你爹回来,我要怎么向他交代!”
话是这样说,可明月谦的爹——老寨主明白仁——真真是个明白人,他每年都会在明月谦生辰之前去亡妻故乡探望亲人,且从来不许明月谦跟着,说是怕有损一寨之主的浩然匪气,可明月谦心里明白,这位爱子情深的父亲是怕他平添愁绪。
“红线都说了,爹爹义薄云天,这样救人积福的事情,他是不会责怪的……”想起父亲,明月谦脸上笑意更浓。
春回叔拍了拍他的手:“白仁他是好脾气,惯得你有恃无恐……也惯得阿九嗜酒成性……”他面上怒色稍敛,露出温和又略带歉意的神情,“你,不要怪阿九……”
莫名提及九叔,明月谦很是不解,他刚才听千里说过,昨夜春回叔已经好好“照料”了九叔一次,现在他却替九叔致歉,着实奇怪。
“这是哪里的话,九叔也就这几天喝得多些,我是晚辈,照顾他是应该的,怎么会责怪他……”他轻轻盖上春回叔的手,一抹疑虑浮上心头,“只是我记得我小时候,九叔是没有这样嗜酒的……他是否患了瘾症,您是不是可以试着治一治?”
春回叔垂下眼眸,视线不自然地挪向别处,在一阵长长的叹息过后,才慢慢道:“瘾症,自然是有治疗之法,可他那是心病,纵然我能妙手回春,也无法医治。”
明月谦还想继续问些什么,阵阵叫骂之声突然从屋外传来,从闻得的只字片语中来看,骂得还有些难听,似乎是在说“骗子”一类的。
没一会儿的功夫,明千里如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带着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说道:“红线……红线来了,骂骂咧咧地让您出去。”
“好,我这就来……”明月谦试着从床榻上坐起,却被明千里拦了回去。
“少寨主,她不是在骂您……”明千里急得五官皱在了一起,他小心翼翼地望向春回叔,“是……是骂……春回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