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的意识逐渐清晰，她的身影开始慢慢降落在一片火光里，四周响彻的噼啪声和枝丫断裂声，无数树木与花的哀嚎吵得她心烦意乱。

坠落的巨大树干穿过九歌虚无的身影狠狠砸在地上又弹起来，掀起一股滚烫的热浪，风和空气都是干燥的，在这片火海中无处可逃。

九歌听得见火海中哀嚎的声音，那不属于人类而是属于山林中的动植物，万物有灵，只是人类听不见。

飞鸟迅速略过她的身旁，每一只的嘴中都衔着一枚硕大的种子，梅花鹿的背上坐着几只幼小的猕猴，它们的手里还攥着几颗果子。

在火海的尽头那些匆忙逃命的小家伙停下了脚步，潸然回头或许是在悼念林中没能逃离的伙伴，又或许是在向生养自己的树木告别。

九歌随着兽群有序移动，一切都像是商量好似的，一个族群跟着另一个族群谁也不落下谁，也不超过谁。

雅清河带领的狐族在队伍的最后头，一边赶路一边回头向前方汇报火势如何，需要加快脚步还是停下寻找水源都由他决定。

火势只猛不见，兽群的脚步也越来越快，山下有条河流贯穿整片山脉，于是雅清河做了这个决定，也是他最后悔的决定。

兽群一路奔往山腰，却在离河道百米远的地方被阻隔。飞鸟一只接着一只的冲进了网中，怎么也挣扎不出来。狼群踩进了兽夹区，无论是怎样健壮的野狼也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嚎叫。鹿群的移动被满地的荆棘枝拧成的绳索封死，至于狐族则转身看着火海渐渐靠近却无济于事。

九歌虚无的身影穿过了拦网越过河川在山下找到了一个村庄，来来往往的村民都在马不停蹄的准备工具，弓箭、铁笼、麻袋，一个也不能少。

成人也好，小孩也好，就连能轮得起斧头的妇女也跟着人群一路上来了，在河川的另一头看着兽群在火海与陷阱中挣扎。

随着领头人的一声令下，人们一字排开向这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兽群射出一弩又一弩的弓箭。

雅清河亲眼看着同伴一个个倒下，在自己身旁挣扎渐渐没了气息，对生的信念也好，困兽犹斗也好，它们无不在那一刻全都忘记了痛苦拼尽自己最后一口气也要撕咬拦网。

要出去，要活下去，不需要谁发号施令，它们不敢违背的天神般存在的人类，在这一刻只是想要夺走自己性命的恶魔。

它们都知道拼不过，但只有这一次它们不想输！兽群的怒号和人群兴奋的欢笑无时无刻不萦绕在九歌脑海，她站在两大阵营之间，说不出谁对谁错，都是为了生活。

兽群终于冲出了拦网，但精疲力尽的它们不足以威胁到准备妥当的人类，即便逃离陷阱，在河中的它们也无处可逃。

“太好了，太好了，这次打狩猎太成功了！”

“还是村长出的法子好啊，一场火就把它们逼出来了。”一个中年大叔提起雅清河的尾巴炫耀似的在人群里转了一圈，“哈哈哈，看看这毛色，一定可以买个好价钱，我家儿子上私塾的钱都有了！”

迷迷糊糊间，雅清河睁开了眼睛，原本倦怠无光的眼睛突然大放异彩，弓起身子狠狠咬断了那人的手腕，疯也似的窜进了林子。

“啊这畜生！我要把它抓回来！”

“行了行了，收获这么丰富还不够你卖的？别追了，赶紧回去包扎，免得烙下病根。”

雅清河跌跌撞撞的跑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精疲力尽，他也不忘狠狠呕出那人手上的皮肉再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毛发虽然凌乱但也光泽靓丽，这是他与花神第一次相识。

“修行了百年，在快要能幻化人形的时候遇到这种事，真是可怜。”花神在他身边坐下继续给他上药。

“原以为是天命不可违，没想到是人类搞得鬼！”雅清河愤愤道。

“人类需要你们的皮毛换银两，都是为了生活也不必这样怨恨。”

“你是花神自然亲近人类，但我族几乎绝种，他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捕鱼尚需留苗，他们也太狠了。”

“你好好休息，在我这里会很安全，你也别想着复仇，人界受神仙两界眷顾，你伤了他们也是自断后路。”

“贪婪自私的人类无论怎样伤我族都不会受天谴，而我们但凡伤其一人就要受五雷轰顶之苦，天帝真是公平。”雅清河苦笑。

“这话可不能乱说。”花神轻声提醒，“人有六道轮回生命短暂，或许这才是天帝怜悯他们的原因。”

“怜悯他们就需要我们为他们抵命么？”雅清河闭上眼睛轻叹，不知是无奈还是愧疚，声音有些沙哑，“况且他们也不需要怜悯吧？”

画面开始模糊，紧接着九歌落进了另一段回忆。

映入眼帘的是茫茫花海，一席白衣半蹲在花丛中修剪花枝，利落的银色直发和兽耳兽尾，九歌一眼便认出了雅清河。

在这段回忆里还有一个女孩，纤瘦矮小却长相可爱，高高盘起的发上簪着一枚木钗，浅黄色的耳坠和碎花长裙宛若花丛中的天使。

她冒出头来的时候雅清河微微一怔，皱了皱眉快步退开了，“啧，人类么。”

孟欣蒲扇着眼睛咧嘴笑道，“吓到你了吗大哥哥，咦，尾巴？耳朵居然在头上嘛！”

雅清河的眼角抽了抽，自从成为地仙可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孟欣屁颠屁颠的爬了过去抬头问道，“你一定是神仙，对吧？神仙哥哥，你有没有看见四叶草，我一定要找到噢！”

“我的花圃里没有那种东西，趁早离开别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