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临走时清楚明白地告诉他:“今夜你安静念经坐禅,待疫病彻底清除,我自会放你回净空寺去。”
他当时便用那双漆黑的眸子凝着她看,似乎立即就将她看穿,说道:“你安排了什么?”不待她说话,又道,“都很危险,是么?”
她笑:“和尚不是无欲无求万事随缘吗?你怎么老是在这乱七八糟的红尘里搅和?回你的方外去罢,那里清净。”
说完她便松开了握着他臂膀的手,但他的臂膀却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
至今她仍记得那温热的触感,似乎无论霜雪如何铺天盖地,他的热度都是恒定的。
譬如他的脊背,也是那样温和暖热。
从前也有人背过她,母亲,二哥。后来母亲不在了,二哥碍于男女大防也不再背她,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也能够背着她了。
多少个日日夜夜,她都如劲松般独自站立挺拔,不敢有丝毫懈怠,不曾有稍许弯折。
大哥算计她,父亲提防她,长姐怀疑她,主母鄙夷她,其他姐妹根本不能称为姐妹,不过是一群嫉妒又好胜的小女子,天天等着看她的笑话;
柯兆打算利用她,女帝摇摆监视她,雷行和尉迟执明等着她困境求救,四城主乃至其他有官职的男子都在盼她卸甲;
以及自己身边还不知道有几个是旁人的眼线,只等她露出破绽一举成擒……
这些年月,她没能有片刻安枕。
没想到此时此刻,与一个和尚和一个北庭人在一起,竟觉得心安。
许是伤口流血过多令自己有些恍惚了吧,她这样对自己解释。
她累了,很累,还很想睡……就一会儿,就让她贪恋这一会儿的安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