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一章 过河卒(1 / 2)剑来首页

惹祸精妇人一走,没了春光乍泄的风景可看,杨家铺子的人群也就很快散去。

郑大风缩头缩脑跑到正屋檐下,蹲在远处,不敢离杨老头太近。

同样是徒弟,他和李二在这个师父面前,待遇是云泥之别。

郑大风也怨师父偏心,只不过有些事情,实在是不认命不校

郑大风怯生生问道:“师父,齐静春是铁了心要不按规矩来,到时候咱们何去何从?”

老人一言不发,抽着旱烟,一头黑猫不知何时何处到来,蹲在老人脚边不远处,抖了抖毛皮,溅起许多雨水。

郑大风忧心忡忡道:“真武山那厮竟然请神下山,会不会有麻烦?毕竟现在有无数人盯着这边呢。”

老人依然不话。

习惯了自己师父的沉默寡言,郑大风也不觉得尴尬,胡思乱想着,又想起了齐静春,咒骂道:“他娘的你齐静春当了五十九年的孙子,还差这几功夫?读书人就是死脑筋,不可理喻!”

老人终于话:“你不读书也是死脑筋。”

郑大风不以为耻,转头谄媚道:“要不要给师父你老人揉揉肩敲敲腿?”

老拳然道:“我没什么棺材本,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郑大风赧颜道:“师父你这话的,伤人心了啊,我这个做徒弟的,本事不大,可是孝心足啊,哪里会惦记那些,我又不是李二他媳妇。”

老人嗯了一声,道:“你比她还不如。”

郑大风整张脸都黑了,耷拉着脑袋,霜打茄子似的,没有半点精气神。

不过他猛然间满脸惊喜起来,才发现师父今的话,虽然还是不堪入耳,可好歹了这么多,难得难得,等回到东边屋子那边,可以喝一壶酒庆祝庆祝。

郑大风心情愉悦几分,随口问道:“师兄拦得住那家伙?”

这次不等老人拿话刺他,郑大风自己就扇了自己一耳光,“师兄拦不住才有戏,要真拦下来,以后就真要喝西北风了。”

老人莫名其妙问道:“郑大风,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大出息吗?”

郑大风愣在当场。

心想师父这个问题大有玄机啊,自己必须心应对,好好酝酿一番。

不曾想老人已经自顾自给出了答案,“人丑。”

郑大风双手抱住脑袋,望向院子里的雨水四溅,这么个老大不的汉子,欲哭无泪。

衙署管事都不用怎么察言观色,就知道自己不适合继续待下去,随便找个由头离开屋子。

陈松风继续埋头查阅档案,只是相比较陈对在场时的战战兢兢,总算恢复几分世家子弟的潇洒气度,但越是如此,一旁看在眼里的刘灞桥就越觉得气闷,一肚子憋屈不吐不快,只是性子耿直是一回事,口无遮拦又是一回事,刘灞桥便想着也出去散散步,眼不见心不烦。

陈松风突然抬头笑道:“灞桥,终于坐不住了?”

刘灞桥刚从椅子上抬起屁股,闻言后一屁股坐回去,气笑道:“呦呵,还有心情调侃我,你子胸襟气度可以啊。”

陈松风放下手中一本老旧籍书,苦涩道:“让你看笑话了。刚才为我打抱不平,我并非不识好歹,只是……”

刘灞桥最受不了别人苦情和煽情,赶紧摆手道:“别别别,我就是瞧不上你家远房亲戚的欺软怕硬,我她几句,纯粹是我自己管不住嘴,你陈松风不用感恩戴德。”

陈松风后背向后仰去,轻轻靠在椅背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要是在龙尾郡陈氏家门,仅凭这个透着一股懒散的坐姿,给长辈一经发现,无论嫡庶子,孩子一律要挨板子,成年人则要挨训。

豪阀世族的读书人,虽然往往被武人讥讽为道貌岸然,装腔作势。

可规矩就是规矩,打从娘胎生下来,就走在既定的道路上,大大的士族子弟,无一例外,从耳濡目染。

当然,也有盛产清谈名士和荒诞狂士的南涧国,以言行不拘泥于礼仪,着称于世。

刘灞桥问道:“你和陈对到底什么关系,至于如此畏惧她?如果涉及家族机密,就当我没问。”

陈松风站起身,去关上屋门,坐在原本管事的椅子上,轻声反问道:“刘姓少年的买瓷人名分,几经波折,最后辗转到我龙尾郡陈氏手中,你就不好奇是为何?”

刘灞桥点点头。

恐怕搬山猿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因为那部剑经闻风而动的竞争对手,竟然不是死敌风雷园,而是横空出世的龙尾郡陈氏。

陈松风面容疲惫,应该是一路行来长期郁结,多思者心必累,终于忍不住要找个人吐吐苦水了,加上他深信刘灞桥的人品性情,所以缓缓道:“虽我们陈氏与你们风雷园关系更近,但陈氏子孙恪守祖训,不掺和山上山下的恩怨,已经坚守这么多年,难道一本对于陈氏子弟十分鸡肋的剑经,就能够让我们为此破例?陈氏是书香门第,不是修行世家,趟这浑水,有何意义?”

刘灞桥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了想,“是那个陈对的家族,想要将这部剑经收入囊中?难不成她家是哪个不出世的剑修豪族?”

陈松风摇头道:“并非如此。先前你也薛管事提及,镇陈氏分两支,陈对就是属于最早迁出去的那一支,走得很彻底,干脆连东宝瓶洲也不待了,直接去了别洲,经过一代代的繁衍生息,开枝散叶,陈对所在家族,如今已经被誉为世间坊楼之集大成者。当然,这些消息,在东宝瓶洲从未流传,我们龙尾郡陈氏也只是因为与他们有丁点儿渊源,才得以知晓内幕。”

刘灞桥嗤笑道:“是那娘们吹牛不打草稿,还是欺负我刘灞桥没学问?她家能有功德坊?”

陈松风伸出两根手指。

刘灞桥白眼道:“听清楚了,我的是功德坊,不是功名坊!”

陈松风没有收起手指。

刘灞桥有些吃瘪,继续不服气问道:“那学宫书院坊,她家能有?!”

刘灞桥所谓的学宫书院坊,自然是儒家正统的三学宫七十二书院,绝非世俗王朝的普通书院。

偌大一座东宝瓶洲,不过山崖、观湖两座书院。

陈松风缓缓收起一根手指,还剩下一根。

刘灞桥佯装要起身,双手撑在椅子把手上,故作惊慌道:“我赶紧给那位姑奶奶道歉去,我了个乖乖,就这种蛮横不讲理的身世,别让你陈松风翻几本书,就是让你做牛做马也没半点问题嘛。”

陈松风笑而不语。

这大概就是刘灞桥的独有魅力,能够把原本一件憋屈窝囊的糗事,得让当事人完全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