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被划分为两个区域,室内摆设各不相同。
其中一个区域设有柔软的椅子,供宾客闲谈时就坐另外一个区域由垂挂的帘幕隔开,里面备有全身镜供宾客检查仪容仪表。
我向垂挂着的帘幕内侧走去,想要整理下礼服。这里除了我没有旁人,除了偶尔从宴会厅传来的音乐之外,再无别的声响。
跳了两支舞,衣裙难免会有一点点褶皱。这虽然不会失礼,但总会令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另外,因为我并不是很喜欢人声鼎沸的热闹,是以择一个理由避开也是每每参加舞会时的常用办法只是刚刚答应了卡尔赛因会尽快回去,我就不耽搁太久了。
难得的,我并不厌倦于这样的热闹。
我不再是作为皇太子的附庸而受到注视,也不会成为衣着光鲜却无法得到一眼轻瞥的花瓶……我抬手覆上胸口,可以感觉到有一颗鲜活的心脏在跳动、在诉说着我是一个有着自由与自尊的人。
我,是莫尼克家的长女,也只是莫尼克家的长女。
镜中的我,妆容精致、衣着典雅。明明穿上骑士服的那一日我还似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可而今似乎一朝便成长为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及地的长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不必以假面去伪装的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这便是,成长的感觉吗?
这便是为自己而努力着的一生的模样吗?
是与出门之前向镜中那匆匆一瞥全然不同的我了。是在舞池之中翩翩起舞、是被万千道目光注视也不会无地自容的我了今年,我十四岁。我还有时间,可以成为更好的那个我。
还有会在绝境之中站在我身侧的那一抹红影。
从前的罗斯公爵,如今是卡尔赛因。
我对着镜中的自己微笑着,长长吐出一口气,手指掀起帘子的一角欲要出去。我想要回到会场,将今日那句祝福向他说出。
就在这时,我听见几个人进来了。他们笑闹着,像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儿:“刚刚看见了吗?就是莫尼克小姐啊。”
我的动作突然顿住了。他们……是在说我?
“嗯。她不是皇太子殿下的未婚妻嘛,竟然还搭上了罗斯少爷和贝利特少爷,真是厉害啊。”
“就是说啊。她家与这两位公爵家的关系特殊,三人自幼亲密也是正常的。但再怎么说也是男女有别嘛,她做的这叫什么。”
“你知道吗?我之前还去了贝利特公爵家开的花园派对。哎呀,小姐还给两位少爷的杯里放了糖!看了真让人不爽。”
戏谑、嘲讽、不屑、鄙夷……种种情绪混成一团,字字皆是诋毁、字字皆是侮辱。我双手颤抖,握紧了拳头,却又深呼吸着,竭力制止着想要冲出去的冲动。
此时出去,固然可以让她们无地自容,但又将令她们躲在我听不到的角落中说出更加过分的诋毁。
而失了身份的,也有我一个。
我不能,将卡尔赛因的舞会弄得一团糟啊。这是多么难得、多么荣耀的时刻。我绝不能让这样见不得光的诋毁被他们听到,绝不能让自己的一时私愤将罗斯公爵与卡尔赛因置于尴尬的境地之中。
我……难道就要这样默默听着、忍气吞声吗?
哪怕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哪怕这等空穴来风的构陷是被人当面戳着脊骨说出,也不能出声么?
帘子的一角被我的手指攥皱,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掌心的痛意,却不抵我心中痛楚与怒意的千分之一。我在镜中看到了自己已经泛红的眼角,和那一抹怒极也悲极的笑。
我一寸、一寸松开了手指,任凭帘幕隔开了我与外面仅存的光。
再是不甘,我也不能由着性子。
在那声带着颤抖的叹息吐出时,我忽然听见一个决然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对话:“别说了,我不想听。”
“可是,小姐……”
方才始终没有出现过的声音,有几分似曾相识的熟悉:“她再怎么说也是未来的皇太子妃,是我们要侍奉的人。所以别再说那些话了,那是对帝国的不忠。”
我心中再次漏了一拍。镜中的我,脸色是连妆容也无法掩饰的苍白。
“再怎么说也是未来的皇太子妃”,这听起来像是在阻止其他小姐说我的闲话,细细咀嚼,还不是一样在诋毁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