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里,芸年亦在兰氏房里陪他一起用膳,兰明旗和兰明盛等人坐在旁边,明显地觉得兰明盛胃口是变小了,膳后便细细问他:“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觉得饭菜不合胃口?”
可兰明盛说没有,而且神色诚恳,完全看不出有任何隐瞒。
芸年亦又道:“那姨夫带你出去走走,消消食。”
兰明盛却摇了头:“不要。”
“消消食对身体好。”他劝说。
兰明盛手指向案桌:“可我还要温习功课呢,晚上还要写写字。姨夫您自己去消食,好不好?”
芸年亦眉心一跳。
他默了会儿,问他:“夫子又给你加课业了?”
“没有。”兰明盛摇头,“是我自己想多读书,我有好几个弟弟了,我要当好哥哥!”
他说着想了想,道了句“姨夫您等等”便跑向案桌,拿了两页字过来给他:“姨夫您看,范先生说,我比从前写得好多啦,您觉得呢?”
“的确”芸年亦除了夸他字确实好了之外,一时间竟不知还能说点什么。
兰氏把兰明盛管得太死,他可以责备兰氏,但现下是他自己要学,孩子要上进,他这个当姨夫的训他一顿合适吗?
芸年亦就只能开导他,跟他说你的字着实练得不错,先生近来也夸你读书读得好,但是姨夫希望你身子也好好的,所以你要多出门活动活动,不能总闷着自己,也不能太晚睡。
兰明盛答应了,但有点不情不愿的。芸年亦耐着性子又劝了他一会儿,心念一动:“总之你今晚要早些睡,明日要给你们加一门新的功课,你不休息好了到时候学不会。”
兰明盛有点意外:“什么功课?”
“明天你就知道了。”芸年亦卖了个关子,“反正在这一门上呢,越大的孩子越容易学,你有点吃亏,再不好好睡觉更吃亏。”
“唔。”兰明盛眉头紧皱很有些委屈,蔫蔫地琢磨了一会儿,终于退败下来,“那我今晚不读书了,一会儿就睡。”
“好听话。”芸年亦很满意,摸摸他的头,又叮嘱他还是要在院子里玩一玩走一走再睡,然后他便出了门,兰明旗在身后嫉妒的看他远去。
刚踏出门槛,就见兰氏迎了上来。
“爷。”兰氏屈膝福了福,低眉顺眼的,“我听爷跟明旗明盛说了好一会儿话,用盏茶再走吧。”
芸年亦颔首:“不了,我去看看芸柔,看完就回去了。”
“回去”这两个字落在兰氏耳中就像一阵浓烈的嘲讽,她很清楚他说的“回去”是正院,不是前宅。
但她克制住了追问,抿着笑又说:“明盛这孩子近来用功,用得有点过,我想跟爷说说这事,看日后怎么办好。”
芸年亦略作思量,看看屋里正看过来的兰明盛,终是点了头,随着兰氏一道进堂屋。
他落了座,兰氏亲手去沏茶,边沏边笑说:“明盛还是跟您亲,您一劝他他便听了,之前妾身说他都是白说。”
芸年亦笑了笑没接话,兰氏又道:“您若得空,日后常来看看他吧,要不叫他去前头也行。这孩子现下见您见得少了,难免要念着。”
“让他来前头吧,我的书房离他们读书的地方也不远。”芸年亦平和道。其实他想说,兰明盛见他的时候并不少,十天里得有八天都是一道在正院用午膳。但看看兰氏,他把这话忍住了。
免得平白给郭氏那边惹麻烦。
兰氏沏好茶,转过身端给他。他低头抿茶,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老爷。”
芸年亦抬眸看去,兰氏神情轻颤着望着他,良久之后,逼出了一个字:“年,”
他微挑眉,兰氏狠咬了咬唇,终于迫着自己将那两个字道了出来:“年,年亦。”
他放下了茶盏。
气氛莫名一冷。
“年,”她想试着再叫一声,但在他目光睃过来的刹那突然气力尽失,惶恐不已地跪了下去,“老爷恕罪!”
“兰氏你”芸年亦的目光在屋中荡了一荡,叹气声有些无奈,“你能不能不要明里暗里跟正房比?她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样较劲有什么趣?”
“老爷,我没”兰氏连头都不敢抬,“我没有想跟姐姐较劲,我只是”
话至此她却忽而惊觉,自己好像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说不是在跟郭氏较劲,便是因为在意他。
可是,自己这样在意,芸年亦真的吃这一套吗?
“看在芸柔和绍远的份上,我不深究这事了。”他的声音淡淡的,淡到让兰氏心中窒住。
他又说:“再有一次,你试试看。”
芸年亦说罢便起了身,再无停留地离开了侧院。
兰氏跪在那儿,好像连魂都丢了。